5三天時間,張建軍過得像上緊發條的精密機床。白天,他釘在車間,盯著改革全面鋪開后的每一個齒輪咬合。
各車間主任拿著他簽發的《紅星軋鋼廠生產管理及勞動報酬改革實施細則》,帶著各自的技術骨干,一頭扎進工時測定和基準協商的繁瑣里。
抱怨有,爭吵有,但更多是被二車間實實在在的獎金刺激出的亢奮。
“基準工時必須車間內部民主敲定!誰也別想當甩手掌柜!”張建軍在調度會上聲音不高,卻壓得住底下嗡嗡的議論,“各車間主任負總責,廠改革小組巡回指導,遇到技術難題直接提報!散會!”
他雷厲風行,沒一句廢話。
廠長辦公室的楊廠長和李愛國副廠長透過窗戶看著樓下腳步匆匆涌向各車間的主任們,相視一笑。
“這小子,點火的本事一流,控火的手腕更硬。”李愛國感慨。
楊廠長點頭:“是個能扛大旗的料。就看他三天后,能不能在更大的場子里,把咱們軋鋼廠這把火燒得更旺了。”
張建軍沒空理會背后的議論。
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桌上是厚厚一沓市工業局下發的會議通知和初步議程。
他意識沉入系統,剛買的80元信息包在腦海展開:
全市重點工業企業改革經驗交流會,地點、時間、主辦方、核心出席領導——分管工業副市長陳為民、市工交辦主任鄭國棟…議程細節,尤其是典型發后的“小型座談會”幾個字,被他用紅筆重重圈出。
“座談會…”張建軍指尖敲擊桌面,這是他計劃里真正的突破口。
系統信息里關于陳副市長近期關注點的模糊描述在他腦中盤旋:效率提升的可持續性、工人積極性激發的長效機制、技術革新與現有設備的矛盾…他需要一份能砸進這位副市長心坎里的發。
張建軍鋪開稿紙,鋼筆吸飽墨水。標題力透紙背:《以“活”破“僵”——紅星軋鋼廠鉗工二車間生產管理改革實踐與思考》。
沒有空話套話,開篇就是一組對比鮮明的數據:改革前車間月均廢品率、人均工時、能耗;改革后第一周王小虎組的獎金池、廢品率斷崖式下跌、能耗顯著降低。
張建軍詳細拆解了“基準工時民主協商”、“小組獎金池二次分配”、“質量一票否決連帶責任”這三個核心引擎如何撬動惰性。
筆鋒一轉,直指當前推廣面臨的痛點:部分老工人技術好但手腳慢在新節奏下的“不適癥”,以及周鐵柱組那個“關鍵件工時系數”的靈活解決方案。
最后,他拋出一個尖銳問題:“改革非一劑萬能藥,如何平衡效率提升與現有老舊設備產能瓶頸的矛盾?這是紅星軋鋼廠,也是眾多兄弟廠下一步必須啃下的硬骨頭。”
字字句句,皆從車間泥土里長出來,帶著機油的真實和鋼鐵的硬度。寫完最后一個句號,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張建軍反復推敲幾遍,確認邏輯嚴密,實例扎實,既有亮眼的成績單,又不回避深水區的難題,更暗含了對更高層面支持的訴求。
隨后他將發稿仔細謄抄一份,另一份底稿鎖進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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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里,棒梗像只受驚的老鼠。秦淮茹把他領回來后,賈家的門關得更嚴實了。
棒梗偶爾出來倒尿盆,也是縮著脖子,眼神躲閃,飛快地溜回去,再不敢斜眼看誰家窗臺。
院里的小孩見了他,也遠遠繞著走。賈張氏的咒罵少了,變成了一種陰冷的沉默,偶爾看向后院張建軍屋子的方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
閻埠貴是院里最忙活的人。
張建軍推車進院,他總能“恰巧”在擦他那輛破自行車,堆著笑招呼:“張主任,下班了?今兒天兒可夠熱的。”或者端著一小碟醬菜:“家里自己腌的,您嘗嘗咸淡?”殷勤得近乎卑微。
張建軍只是點頭,偶爾應一聲“嗯”或“放著吧”,腳步不停。
閻埠貴絲毫不覺尷尬,反而更賣力地找機會刷存在感,仿佛能跟張建軍搭上一句話,就是莫大的體面。
易中海徹底成了影子。他佝僂的背似乎再也直不起來,沉默地掃著永遠掃不干凈的公廁和院子,動作遲緩僵硬。
張建軍經過時,他握掃帚的手會猛地收緊,指節捏得發白,頭垂得更低,幾乎要埋進那身散發著異味的工作服里。
后院西廂房,聾老太太的窗戶破天荒地開著一條縫。
張建軍推車進來時,感覺似乎有一道渾濁卻帶著點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他沒回頭,停好車,徑直進屋。
桌上放著閻埠貴硬塞過來的那碟醬黃瓜。他看也沒看,隨手撥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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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工業局大禮堂。穹頂高闊,巨大的紅五星懸在主席臺上方。
臺下,黑壓壓坐滿了全市各大國營工廠的廠長、書記、技術骨干,空氣里彌漫著卷煙、茶水和一種無形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