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二樓窗口傳來春水的曼聲長歌,“水光瀲滟晴方好”,張墨突的一震,立在寒風中側耳傾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
后面一句聽不太清楚,他急的幾乎要昏厥過去,竟提起布袍,一路小跑上了樓,無視孔瑞等人的詫異目光,高聲問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最后一句是什么?”
春水見張墨去而復歸,竟歡喜的站了起來,
再無法遮掩心意,癡癡道:“你……你回來了……”
這下別說旁人,就是孔瑞也看出春水真正心儀之人,正是這位張墨張不疑,臉色一沉,眼神變得有些暴戾起來。
他只當春水是玩物,像方才那樣送給幼叔,明初,或者張墨玩一夜都沒問題,但春水若是真心喜歡上了張墨,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給予別人,是他的賞賜,
可動心,就是在他臉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
雖然眾人并不敢露出異色,可他已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諸暨,沒人敢傷他孔瑞的顏面!
張墨沒有察覺這一切變化,只是不停的追問:“最后一句是什么?”
春水從歡喜中反應過來,忐忑的望了孔瑞一眼,見他神色如常,心頭微微一松,開口唱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她的歌聲如同晨露滑下荷葉,連荷葉內里的痕跡都涂抹的鮮翠欲滴,尤其在拐角時輕輕一跳,帶著幾分俏皮和生動,然后啪的一聲沒入厚重無邊的土地里,親眼見證了生命的誕生和勃。
但比歌聲更好的,卻是這四句詩:
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張墨卻仿佛從歌聲中剝離了靈魂,遙遙的飛到了那一夜,吳縣城外,江河之間,一人于簡陋的船艙里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兩七,兩絕唱!
只有他才能寫出這樣的詩,也只有他才會寫這樣曠絕當世的七詩!
春水反復吟唱,聽得眾人如癡如醉,等一曲終了,幼叔大贊道:“之前讀列子,說韓娥過齊,鬻歌乞食,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今日才知誠不我欺。春水娘子,這詩何人所作?叫什么名字?”
“此詩從錢塘傳來,不知何人所作。至于名字,我記得叫《錢塘湖雨后》。”
錢塘湖……
元嘆一驚,猛然道:“原來白蛇傳中的西湖,真的是錢塘湖……”
孔瑞卻對此不感興趣,望著張默,心中滿是疑慮,道:“不疑,你若是初聞此詩,如何會知道只有四句?我聽你追問春水時,一直說的是最后一句是什么……”
“因為這種詩體亙古未有,以七四句為一,聲韻和音律都有規則,只是……只是我還不知道,這個規則到底是什么……”
張墨一轉頭看到自己方才作的那詩被春水抄錄到了紙上,一把抓過撕的粉碎,揚手擲于樓下,道:“此瓦礫之作,讓藤紙蒙羞。”
然后大笑道:“七至此,吾道不孤。從今而后,錢塘湖將以西湖名之了!”
袍袖翻飛,布袍似錦,張墨揚長而去,瀟灑神態,在春水的腦海中久久不曾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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