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前的徐氏七郎,不過有匹夫之勇,九品榜上的虛名而已,對我來說毫無用處。真要是武功高就能決定大事,南北兩國共三位名列一品的大宗師,豈不是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了?”何濡語帶嘲諷,道:“并且那個時候的徐氏,還對安子道忠心耿耿,我要是對你說這些大逆不道之,恐怕連貴府的府門都出不來。”
他語氣一轉,道:“也只有現在的你,同我一樣身負滅族之仇,對安氏有徹骨之恨,你我的目的一致,才有了合作的可能性,這是其一;其二,要不是偶然現七郎你跟傳聞中的那個人不一樣,不管是心智謀略,還是應變機巧都是上上之選,我也不會在今日出現在你的面前:其三……”
“等等,按說你只遠遠見過我一面,怎么現我這人有謀略的?”
何濡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對徐佑到了這一刻還在裝模作樣很是不滿,但還是回道:“徐七郎的脾氣之暴躁,就跟徐氏的白虎九勁一樣知名,卻能忍著一拳打死惡奴的沖動,選擇以品色服之制將其斥退,既不損徐氏的顏面,也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擴大,這就是應變之謀;之后,又能放下世家門閥的自尊,接受陳郡袁氏的退婚之議,假借袁府的船離開義興,以躲避沈氏的追殺,這是隱忍之謀;有了這兩點,已經讓我對七郎越來越有興趣,偏偏在紅葉渚,又親眼目睹了一場借刀殺人的好戲,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利用袁氏的部曲,指揮若定,將四夭箭逼出暗處,各個擊破,逐一殺死,這份布局之謀,實在讓我也不得不贊一聲厲害,這是其三;而這還不算完,七郎到了晉陵的一系列表現,才讓我知道,什么叫天縱之才,生而知之……”
徐佑對他時不時都要唱出的高調已經有些免疫了,但聽他一字字道來,雖然具體細節略有出入,可大體走向分毫不差,仿佛是自己的影子,寸步不離的看著生的一切,奇道:“義興的事,你在一旁,能推斷個七七八八也是正常。紅葉渚的事,當時還有幾十艘行舟,想必你也在其中,見微知著,僅從蛛絲馬跡就分析的一清二楚,也算是你聰慧。可袁府種種
,你是怎么做到猶如目睹,身臨其境的?”
“前兩處其實還要費些心思,偏偏袁府是最簡單的,”何濡哼了一聲,道:“只要使夠錢財,加上一定的談話技巧,你在袁府那兩日,除了跟袁階單獨相處,其他的時間,前前后后生了什么事,我幾乎一清二楚!”
有錢能使鬼推磨啊,誠不我欺!
徐佑這時還不忘撇清自己,道:“好吧,你說的都對!但有一點,我跟你的目的不一致,何氏之禍,是當今主上親下的敕令,可徐氏之變,卻僅僅是太子和沈氏造的孽!”
何濡冷笑道:“安子道是主上,安休明是儲君,也是主上,有區別嗎?你想找太子報仇,難道安子道會白白看著你動手不成?”
徐佑沒打算跟他辯論,因為這兩者之間還是有區別,儲君只是儲君,畢竟不是真正的主上,歷朝歷代,換個太子的難度,總歸要比換個皇帝的難度小的多。
見徐佑不語,何濡哪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這不是眼下的主要矛盾,沒必要跟他較這個勁,反正真當事情推進到了那一步,如何對付安氏,也就不是哪一個能說了算的,道:“所以你看,我不遠千里來到錢塘,并不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也不是小孩子的玩鬧,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才下定的決心!”
徐佑苦笑道:“就算你覺得我這個人還有點可取之處,但還是剛才所說,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你要跟著我,其實還不如自己單干!”
“我要是能單干,還用等到今天?成大事者,從來不是一個人單打獨斗,我這人心冷脾氣壞,性子有點刻薄,容不下人,也難以服眾,并且身份來歷都不好說,平日還罷,真要走到臺前,必然會引一連串難以預估的不良后果。所以充其量只能做一個合格的謀主,在背后運籌帷幄,卻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主君。”
你對自我的認知倒是挺深刻,徐佑腹誹了一句,道:“郎君過謙了……”
“這不是過謙,而是實話。我要做的事,何等艱難,就算騙過天下人,也不能騙自己,要是沒有清醒的認知,走不了多遠就會一敗涂地!”何濡沉聲道:“但七郎不同,你性子溫和,待人以誠,能容人,也能服眾,更難得的是,身上有種奇特的魅力,可以讓人覺得安心和平靜,要不然左左軍侯,也不至于剛從袁氏離開,就毅然決然的投入到七郎的門下……”
徐佑沉默片刻,嘆道:“說了這么多,其實都是廢話,沒有根基和實力,你說的這條路走起來太難太遠,與其走到一半累死,我還是做一個老老實實的齊民,平安度過這一生好了。”
何濡是何等的心智,瞬間明白徐佑話里的意思,并不是當真要做一個碌碌無為的編戶齊民,而是要從他的口中聽到實實在在的謀劃,雙眸光華流轉,道:“徐氏雖然慘遭滅門,在朝堂和軍中的勢力也遭到了清洗,但畢竟安子道對徐氏心懷同情,有意無意的干涉下,徐家在軍中的部曲多多少少還存在一些,各州郡也還有不少門生故舊,不要小看了這些人,只要時機成熟,他們就會在各自的位置上揮出遠想象的力量。而且,”
他頓了一頓,上身微微前傾,低聲道:“徐氏宗親雖然在那三日夜里死傷殆盡,但別忘了,還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現在可是宜都王安休林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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