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陸向東說得對,術業有專攻,她不可能萬能。
只是,一想到“藥神宮”這個組織用醫術行邪魔事,她心里就堵得慌,那是對她畢生信仰的玷污。
“我沒事。”她呼出一口氣,看向窗外。
經過杏花村的耽擱,他們抵達省城橘城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下午。
七十年代的省城,沒有后世的高樓林立,卻也比縣城繁華太多。
寬闊的馬路上,自行車流浩蕩,偶爾有幾輛解放牌卡車和刷著標語的公共汽車駛過,揚起一陣塵土。
空氣里,混雜著煤爐的煙火氣和國營飯店飄出的肉香。
道路兩旁,青灰或紅磚的蘇式建筑上,刷著巨大的紅色標語,昭示著這個時代的烙印。
“我們先去供銷大樓買些東西,第一次上門,不能空手。”姜芷很自然地說道,這是應有的禮數。
陸向東點了點頭,將車停在路邊。
橘城最大的供銷大樓里人頭攢動,的確良布料、上海牌手表、永久牌自行車……每一件緊俏貨都引來無數艷羨的目光。
陸向東徑直帶姜芷上了二樓,準備買包裝體面的糕點和兩瓶好酒。
姜芷卻拉住了他,走向了旁邊的藥材柜臺。
“酒傷肝,糕點太甜,叔叔阿姨年紀大了不宜多吃。”
“我們買點溫補的藥材,我親手配一副藥膳的料包,對他們身體更好。”
陸向東看著她認真的側臉,心里暖烘烘的,什么都聽她的。
她站在柜臺前,目光掃過那些品相平平的藥材,手指在玻璃柜面上輕輕劃過。
“黃芪要選內蒙的,質綿;當歸要挑隴西的,肉厚。這里的……”她微微搖頭,“只能說聊勝于無。”即便如此,她還是認真地讓售貨員取了幾味藥材,指尖捻起,湊到鼻尖輕嗅,辨其產地,觀其色澤,辨其干度。
就在姜芷配好一副溫補的藥膳料包,準備離開時,不遠處一個柜臺忽然爆發出一陣喧嘩。
“我的天!這可是個大家伙!怕不是有上百年了吧?”
“快看這蘆頭、這根須,這形態……絕對是正宗的野山參王啊!”
只見一個穿戴體面、眼神活泛的男人,正唾沫橫飛地向一位身穿中山裝、面色蒼白的老爺子推銷著一棵碩大的人參。
那人參臥在紅布上,根須完整,形態酷似人形,確實賣相非凡。
老爺子身旁,一個神情警惕的中年男人扶著他,低聲勸阻:“老爺,這東西來路不明,咱們還是去國營藥店買。”
“國營藥店哪有這種品相的貨?”老爺子劇烈地咳了兩聲,枯槁的手指微顫,顯然已是病入膏肓,對這棵“救命稻草”動了心。
“小陳,我的身體我清楚,就得靠這口老參吊著命了。五百塊,買了!”
五百塊!
這個價格讓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這年頭,一個八級工的月薪也不過百元出頭,五百塊,是足以讓一個家庭瘋狂的天價!
攤販眼里的貪婪一閃而過,立刻滿臉堆笑:“老爺子,您可真是好眼力!這可是我祖上從長白山老林子里挖出來的傳家寶,要不是我兒子娶媳婦急用錢,給一千我都不帶眨眼的。”
姜芷的目光,只在那棵人參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就蹙了起來。
又是這種抉擇。
她本不想多管閑事,可當她看到那位老爺子眼中瀕死的渴望,與那株假參形成的諷刺對比時,杏花村那本邪書上的字跡,就再次浮現在腦海。
以醫行騙,以藥害命。
不論是“藥神宮”的驚天陰謀,還是眼前這市井小販的蠅頭小利,其根源都是對“醫道”二字的背棄與褻瀆。
她按住陸向東的手,撥開人群,走了過去。
“老爺子,這參,不能買。”
一句話,讓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年輕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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