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廢棄的磚窯廠。
破敗的角落成了姜巧巧的巢穴。
自從被張狗剩當街暴打,一腳踢到流產后,她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可憐蟲。
她不敢回村。
身無分文。
只能靠翻揀垃圾堆里凍硬的爛菜葉果腹。
小產帶來的虧空,讓她本就單薄的身體徹底垮了。
下身總是不干不凈,帶著一股讓她自己都作嘔的腥臭。
她恨。
恨張狗剩的無情,恨自己的天真。
但她最恨的,是姜芷。
如果不是姜芷,她怎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如果不是姜芷搶走了陸向東,她現在早就是人人艷羨的軍官太太。
這一切,都是姜芷造成的!
天,越來越冷了。
這天夜里,她蜷在冰冷的磚窯里,冷氣從四面八方鉆進骨頭縫,凍得她渾身痙攣。
死亡的恐懼,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她。
她不想死。
她還這么年輕,憑什么就要這么窩囊地死在這個狗窩里。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她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個身影——姜芷。
那個她最恨的名字,此刻卻成了她唯一能想到的希望。
只有她,能救自己。
這個念頭是如此荒謬,卻又如此真實。
天一亮,姜巧巧掙扎著從磚窯里爬了出來。
她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朝紅星大隊的方向挪。
十幾里路,她走了整整一天。
當村口那棵熟悉的歪脖子樹映入眼簾時,已是黃昏。
村子里,炊煙裊裊。
擴音大喇叭里,大隊長趙大山的聲音激昂澎湃。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咱們大隊的藏紅花,賣了個大價錢!”
“經姜芷同志提議,大隊部研究決定,等到過年,拿出大部分收益給全村每戶分紅!”
村民的歡呼聲,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分紅?”
“真的假的?還給咱發錢?”
“芷丫頭真是活菩薩啊!”
姜巧巧站在村口的雪地里,聽著那些贊美和歡呼,心里更加苦澀。
姜芷永遠光芒萬丈,而自己卻像條狗一樣,回來乞求她的憐憫。
巨大的屈辱讓她想掉頭就走。
可腹中一陣絞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讓她邁不開步子。
她咬著牙,低下頭,繞開人群,沿著村邊小路,走向村東頭那座最氣派的青磚大瓦房。
那里曾是她的夢,如今卻成了審判臺。
她終于走到那扇緊閉的朱漆大門前。
屋里透出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
而她,只能站在冰天雪地里,又冷又餓。
巨大的反差,讓她的眼淚糊住了視線。
她抬起手,怎么也敲不下去。
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趙秀娥端著一盆洗菜水走出來。
一抬頭,她就看到了門口衣衫襤褸的身影。
“你……”
趙秀娥手里的木盆“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潑了一地,迅速結成薄冰。
她被嚇得后退一步,一時間竟沒認出眼前這個形容枯槁的女人。
“巧……巧巧?”
她試探著叫了一聲。
姜巧巧身體劇震,她抬起頭,露出一張蠟黃浮腫的臉,嘴唇干裂,眼神空洞。
“嬸……嬸子……”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
屋里的姜芷聽見動靜,走了出來。
當她看到門口的姜巧巧時,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早就料到她會回來。
“你來干什么?”
姜芷的聲音很冷。
姜巧巧看著她身上干凈暖和的棉襖,紅潤光潔的臉蛋,再看看自己這副鬼樣子,強烈的恨意再次翻涌。
但她不敢。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恨了。
她“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雪地上。
膝蓋磕在冰渣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姜芷……姐……”
這一聲“姐”,叫得比哭還難聽。
“求求你……救救我……”
她一邊說,一邊用額頭去磕地,一下又一下,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知道錯了……我以前不是人……我不該跟你搶……不該害你……”
“求求你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救救我……”
她哭得涕泗橫流,狼狽不堪。
趙秀娥心軟了,拉了拉姜芷的衣袖:“小芷,要不……讓她先進屋吧?外面太冷了……”
姜芷沒有回應,目光依舊落在姜巧巧身上。
她就那么看著她,看著她用最卑微的姿態,上演著一場獨角戲。
直到姜巧巧磕得額頭紅腫破皮,她才緩緩開口。
“想讓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