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頓時哀嚎一片。
這里面絕大部分人,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全。
讓他們背書,這簡直比下地干活累十倍,是魔鬼般的折磨。
“還有,”
李青山補充道,眼神掃過那些蠢蠢欲動的煙鬼。
“從現在開始,誰都不準抽煙!繳了,都給我繳上來!”
這下,哀嚎聲更大了。
于是,連山大隊部的大院里,出現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一百多個壯勞力,像小學生一樣排排坐,手里捧著小紅本,在民兵的監督下,扯著嗓子,結結巴巴地念著他們根本不認識的字。
一天背到晚,煙癮犯了就抓耳撓腮,渾身難受,那滋味,簡直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王衛國也坐在人群里,他倒是識字,可這翻來覆去地背誦,跟念經似的,也著實是一種精神折磨。
他看著身邊一個個愁眉苦臉、抓心撓肝的鄉親,心里倒是平靜。他知道,這事兒長不了。
“憋著吧,都憋著。”
沈家村村長沈紅星坐在第一排,手里的小紅本拿得倒挺穩,嘴里卻在小聲嘀咕。
“沒事,再過半個月就該夏收了,他李青山還能真不放我們回去干活?到時候背不出來也得放人。”
這話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進水里,一圈圈地蕩漾開來。
是啊,地里的活兒可不等人!
大家伙兒心里頓時有了底,原本的焦躁不安,漸漸變成了一種有恃無恐的消極抵抗。
村長都帶頭“擺爛”了,他們還怕啥?
一時間,院子里的讀書聲更顯有氣無力。
不少人干脆把書本當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風,眼神飄忽,就等著下工的鑼響。
李青山在大隊部辦公室里隔著窗戶看著,氣得“啪”地一聲把手里的搪瓷缸子頓在桌上,茶水都濺了出來。
這幫滾刀肉,集體擺爛,他還真沒什么好辦法。
總不能真把一百多號人一直關到夏收吧?
公社領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正當他一個頭兩個大,想著怎么治這幫人的時候,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哭喊聲。
“李主任!李主任!你可得給我們做主啊!”
只見趙家村的幾個人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為首的村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抓住李青山。
“劉家村那幫天殺的,為了給沈家村出氣,把我們上游的水給斷了!我們村幾十畝水田等著插秧,這……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李青山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火氣直沖天靈蓋。
好嘛,這下倒好,連環套是吧?
他二話不說,點上幾個民兵,殺氣騰騰地直奔劉家村。
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之后,又從劉家村拎了三十多個帶頭鬧事的青壯年,一并押回了連山大隊部。
這下,大院里更熱鬧了。
劉家村的人一進來,非但沒有半點被罰的覺悟,反而像是來探親的。
他們跟沈家村的人擠眉弄眼,沒一會兒就湊到一起,吹牛打屁,聲音比剛才背書時大多了。
“老沈家的,聽說了吧?我們把趙家村那幫孫子的水給斷了!給你們出氣!”
“夠意思!劉家村的兄弟就是仗義!”
“那可不!下次再有事,吱一聲!”
兩撥人馬湊在一起,唾沫橫飛,講著各自的“光榮事跡”。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生產隊開表彰大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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