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國成了村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拖拉機手。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開著拖拉機,后面掛著幾個巨大的木桶,一路“突突突”地奔向幾十里外的連江。
裝滿水,再“突突突”地開回來,澆灌那些快要渴死的莊稼。
一天下來,人就像是從土里刨出來的,渾身都是灰,耳朵里全是發動機的轟鳴聲。
青石村的旱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解了。
地里的玉米苗,終于喝飽了水,重新挺直了腰桿,煥發出勃勃生機。
看著自家地里的莊稼得救,附近的幾個村子眼都紅了。
劉家村、李家村的村長,都提著自家釀的土酒,找上了門。
王衛國也沒拿喬。
大家都是一個大隊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前提是,柴油,你們自己負責。
于是,王衛國更忙了。
白天給自家村子拉水,晚上就幫著其他村子拉。
拖拉機幾乎是連軸轉,人歇車不歇。
這么連著開了幾天,饒是王衛國鐵打的身子,也被那拖拉機顛得快散了架。
他干脆把村里幾個腦子靈光、膽子又大的年輕人,像沈軍、沈富國他們,都叫了過來。
“都學學,以后輪著開。”
他簡意賅地教著操作要領。
“離合踩到底,慢慢掛擋,油門別轟猛了。”
年輕人們學得很快,一個個興奮得滿臉通紅。
能開上拖拉機,在這年頭,可是件能吹噓半輩子的事情。
這天,王衛國剛教會一批新人,正靠在樹蔭下喝水歇氣,一個愁眉苦臉的身影,出現在了村口。
是趙家村的村長,劉國華。
他手里提著一瓶酒,一包糖,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踟躕著不敢上前。
村里人看見他,都像沒看見一樣,各干各的,連個眼神都欠奉。
劉國華在村口站了半晌,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王衛國面前。
“衛國……同志。”
他把東西放在地上,搓著手,姿態放得極低。
王衛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眼神很平靜,卻讓劉國華感覺壓力巨大。
“我們村……實在是撐不住了。”
劉國華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懇求。
“能不能……也借我們用用拖拉機?柴油我們自己出,雙倍!”
王衛國拿起水壺,又喝了一口水,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劉村長。”
他喊了一聲。
劉國華連忙點頭哈腰,像個等待宣判的犯人。
“我不是針對你啊。”
王衛國語氣平淡。
“我是單純地針對趙家村。”
“幫忙是不可能幫忙的。”
他放下水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你還是去找大隊長吧,我記得大隊還有一輛拖拉機。”
說完,他便不再看劉國華一眼,轉身招呼著沈軍他們,準備再去拉一趟水。
整個沈家村的人,都用同樣冷漠的眼神,看著這個可憐又可悲的村長。
幫其他村可以,幫趙家村,絕對不可能。
劉國華提著東西,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終只能佝僂著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心里清楚,自己被安排到趙家村當村長,這輩子,怕是再也沒有出頭的日子了。
一晃,時間來到了七月。
抗旱的戰斗,總算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地里的玉米,已經長到半人高,綠油油的一片,看著就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