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這才停了下來,連夜挑著這八擔沉甸甸的收獲,踏著月色,直奔縣城。
還是那個院子,陳東似乎早就等著了,一見他們挑著這么多東西進來眼睛都亮了。
“我的老天,兄弟,你們這是把螃蟹窩給端了?”
陳東圍著籮筐轉了兩圈,嘖嘖稱奇。
“上次螃蟹賣的不錯,很多人都加價買,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坑你們,這次給你們兩毛五一斤!”
八筐螃蟹,一筐三十斤,一共二百四十斤。
一結算,整整七十二塊錢。
當陳東把一沓嶄新的大團結和一些零錢遞過來時,沈柱的手都在抖。
他活了大半輩子,種地一分一分地攢,何曾一次性見過這么多錢。
這錢拿在手里,心都突突直跳。
這年頭,投機倒把可是重罪,被抓住了是要吃槍子的。
離開陳東的院子,走在縣城黎明前寂靜的街道上,沈柱的腿肚子還有點軟。
“衛國啊,”老漢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這事太嚇人了。”
王衛國停下腳步,看著一臉后怕的老丈人。
“爸,咱們不能天天做。”他沉聲說道,“物以稀為貴,目標太大容易被人注意到,很麻煩。”
他看著眾人,繼續說:“以后,咱們三天干一次。”
“對對對!”
沈青陽這次難得地沒有被興奮沖昏頭腦,他膽子最大,但也知道細水長流的道理。
“姐夫說得對。”
“走,天亮前還有點時間,咱們去買點東西回去。”王衛國提議道。
他帶著頭,領著三人在黑市里逛了起來。
一家子太窮了,身上穿的衣服,全是補丁摞補丁,腳上的鞋,鞋面和鞋底都快分家了。
黑市里的東西不用票,但價格也確實貴。
王衛國做主,扯了三匹耐磨的藍布,夠全家人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又找到一個糧販子,咬牙買了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
最后,他又去肉鋪,花了兩塊錢,買了更大一包豬下水和骨頭,留著下次做誘餌。
這么一圈下來,剛到手的七十二塊錢,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三十塊了。
看著那瞬間癟下去的錢袋,沈柱和沈林的心都在滴血,那表情,比割肉還疼。
“衛國,這……這也太費錢了。”沈林心疼地直咧嘴。
“是啊,買這么多米面干啥,隊里分的口糧省著點吃也夠了。”沈柱也跟著附和。
王衛國挑著空籮筐,腳步沉穩。
“爸,大哥,你們聽我的,今年天時不對,雨水太少,我估摸著,今年秋收不會好。”
“搞不好,明年會是大旱,多囤點糧食,有備無患。”
他沒有說得太透,只是點到為止。
但沈家父子都是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一聽這話,心里頓時“咯噔”一下。
今年的天氣確實反常,他們只是沒往深處想。
王衛國沒再解釋。
他心里清楚得很,何止是明年,后面兩年,是連著的大旱。
前世的記憶里,未來三年,全國都會陷入嚴重的缺糧,那是有錢都買不到糧食的絕望日子。
必須囤糧,越多越好。
他看著前方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心里默默盤算著。
要囤糧,要幫岳父家蓋新房,讓青陽能有錢娶上媳婦,讓大嫂一家不用再擠著。
還要買一把真正的好槍,一把能一擊斃命的大家伙,用來對付深山里那些更危險的猛獸。
還有……遠在老家的爺爺,他那雙被煙火熏壞的眼睛。
前世他后來輾轉聽人說起,南方有個很厲害的老中醫,一手針灸出神入化,專治各種眼疾,或許……或許能治好爺爺的眼睛。
這一切,都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王衛國攥了攥口袋里剩下的那三十塊錢,沉甸甸的,不僅是錢的重量,更是未來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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