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桌上,”他開口,語速不快,字字清晰:“那本筆記本,你看見了么?”
梁序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原來您問這個”的表情,甚至帶著點完成任務的細微得意。
他恍然開口:“噢!您說那本深藍色的皮面筆記本嗎?和配套的鋼筆一起,都仔細打包好送到蔚小姐酒店房間的桌上了!”
周聿深沉默了。
心臟在胸腔里失序地鼓動了幾下。
一種極其罕見的忐忑情緒悄然攥住了他的心臟。
辦公室的氣壓瞬間低了下來,冰冷而窒悶。
梁序臉上的那點得意情緒瞬間凍結,消失不見。
他就算再遲鈍,也看到了領導沉默的側臉和微微繃緊的下頜線。
那甚至不是憤怒,像是一種靜止……
幾秒鐘的沉寂過后。
周聿深終于回過頭,目光沉甸甸地壓下來。
梁序頭皮有些發麻,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支支吾吾地說:“不……不是嗎?”
周聿深的喉結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
再開口時,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甚至帶上了一絲幾乎是氣音的沙啞:“鋼筆是的……”
“……那本筆記本,”他重復了一遍,似乎是在確認,又像是給自己點時間來消化和處理這個荒謬的意外,“……不是禮物。”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極輕。
卻重得讓梁序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梁序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腦海里只剩下這兩個字。
他張了張嘴,想道歉想解釋,卻半天吐不出一個音。
周聿深什么也沒再說。
沒有斥責,沒有指令,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
但那種無聲的巨大壓迫感和近乎冰冷的沉寂,比任何暴怒都更讓梁序感到害怕和懊悔。
仿佛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是幾秒。
周聿深極其緩慢地向后靠在了辦公桌邊緣,抬起手用力地按壓了一下眉心。
“出去吧。”
他最終只是淡淡地說了這三個字,透著一股極少示人的倦意和空茫。
梁序如蒙大赦又羞愧萬分,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辦公室,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瞬間,周聿深維持著這個姿勢,久久未動。
窗外雨聲未歇,不知疲倦地敲打著玻璃。
他閉著眼,眼前卻仿佛能看到蔚汐打開那份“禮物”,看到那本筆記內容時的樣子。
一向運籌帷幄冷靜自持的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事情徹底脫離掌控,并且朝著完全無法預料的方向疾馳而去的失控感。
所有精心維持的距離和承諾,都被這個陰差陽錯的誤會砸得粉碎。
他心底深處莫名浮起一絲難以喻的……類似年少時心事被意外窺破的緊張感。
他渴望她看見那些無法宣之于口的思念。
卻又擔心她此刻看見,擔心時機不對,擔心那雙清澈眼睛里再次浮現出掙扎與為難。
數年的宦海沉浮早已磨平了年少心氣。
此刻的周聿深卻像個初次動情的慌亂少年,竟被一頁紙掀得心神俱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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