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空氣凝滯得如同結了冰,連時間仿佛都凍結在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里。
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細長而扭曲,像是內心焦灼的具象化。
肖景云獨自站在那里,背脊不再挺直,如同一尊瞬間蒼老了十歲的石雕,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他不再是那個在考場上揮斥方遒、引經據典,受盡尊崇的杏林泰斗,此刻只是一個眼睜睜看著自已判斷失誤、險些將病人推向萬劫不復深淵的惶惑老人。
他和陳陽一前一后接到消息趕到醫院,卻只能像個局外人一樣,隔著那層冰冷的玻璃,看著陳陽在里面施展渾身解數,將自已親手造成的危局一點點、艱難地扳回。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煎熬。
陳陽終于推開病房門走了出來,額頭上帶著細密的汗珠,連續兩個小時高強度的針灸和精準無誤的指揮搶救,耗費了他大量的心神,眉宇間是難以掩飾的疲憊。
沒有質問,沒有嘲諷,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陳陽的眼神里,只有一種深沉的、仿佛能吸納一切聲響的疲憊。
“肖老!”
陳陽走上前,擠出一絲笑意,依舊帶著尊重:“您老什么時候來的?”
肖景云的面色復雜得如同打翻的調色盤,眼神渾濁,失去了往日洞察秋毫的銳利。
得到消息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絕無可能!
怎么會?
患者的病情他了如指掌,每一個癥狀,每一處細節,都反復推敲過。開出的方子也是完全對應病癥,君臣佐使,配伍嚴謹,怎么可能會引發如此危機?
然而,冰冷的現實如同重錘,擊碎了他所有的僥幸,患者確實出事了,因為他開的方子。
肖景云趕到醫院之后,第一時間就沖進了醫生辦公室,顫抖著手翻看了患者的病歷和用藥記錄。
白紙黑字,清晰無比,患者的用藥完全是嚴格按照他的醫囑,并沒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治療。
這最后一絲“或許是別的原因”的幻想,也徹底破滅了。
這種大賽,說實話,能有肖景云這般待遇,能讓患者家屬全然信任、毫不質疑的參賽者真不多。比賽畢竟是比賽,不可能真正拿患者的生命當兒戲,監督和復核機制始終存在。
但肖景云不同,他是享譽數十年的名家醫手,別說評委們都帶著幾分尊重,即便是患者家屬那邊,對能遇到肖景云親自診治這件事,都只覺得是莫大的幸運,滿懷感激。
在許多篤信中醫、尤其信賴資深老大夫的患者眼中,陳陽這樣聲名鵲起的新銳,縱然粉絲眾多,熱度極高,但論及根底和火候,恐怕還真比不過肖景云這等沉淀了一生的老前輩。
肖景云的名氣,是實打實、經過時間洗禮的。
多少人知其名而難求其診,這一次能有這樣的機會,患者家屬怎會不珍惜,不高興?
他們奉上的全然信任,此刻卻像最滾燙的炭火,灼燒著肖景云的良心。
只可惜,肖景云這一次,終究是有些求勝心切了,那份潛藏在穩重外表下的好勝,在面對陳陽這個強勁后輩時,悄然影響了他的判斷,讓他選擇了更顯魄力、也更冒險的峻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