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人一邊吃飯，一邊偷偷抬眼，瞥了一眼上首的霍臨和姜嬛。

只見霍臨正微微側頭，聽姜嬛低聲說著什么，冷峻的眉眼間滿是柔和。

兩人之間那種自然流露的親密與默契，仿佛自成一方天地，旁人根本插不進去。

他又看了眼臉上全是擔憂之色的自家夫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遞過去一個安撫的眼神。

“夫人，你看皇上與娘娘，感情甚篤，菱兒能得他們如此看重，是她的福氣，至于做什么……”

“既然皇上覺得好，那便是真的好，咱們菱兒性子直，能在宮里找到自己喜歡做的事，安安穩穩的，比什么都強。”

女兒得寵是事實，至于這寵是靠容貌才情還是種地本事，不重要，結果好就行。

攀上皇貴妃這棵大樹，女兒以后在宮里的日子就不會差。

何夫人聽了丈夫的話，又看了看上首那對璧人，緊繃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些，輕輕點了點頭，只是眼底深處，仍有一絲難以說的悵然若失。

宴畢，何菱陪著父母走到宮苑門口，心中忐忑，不知這次見面是否過關。

何大人拍了拍何菱的手背，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菱兒，在宮里要好好的，聽皇上和娘娘的話，你喜歡……喜歡種地就好好種，爹娘……支持你。”

他說得有些艱難，但眼神是真誠的。

何菱心中一暖，用力點頭：“爹，娘，你們放心，女兒會好好的。”

何夫人也上前，替她理了理鬢角，聲音溫柔。

“菱兒，照顧好自己，別太累著，瞧你這臉曬的……”

她終究還是沒忍住，指尖輕輕拂過女兒黑紅的臉頰，滿是心疼。

“娘，我沒事，健康著呢。”何菱咧嘴一笑，露出標志性的大白牙。

何夫人看著女兒沒心沒肺的笑容，勉強笑了笑，不再多說。

目送著父母在內侍的引領下漸漸走遠，直到身影消失在宮道拐角，何菱才舒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

這下應該是過關了吧。

她轉身，腳步輕快地往回走，準備繼續投身她熱愛的種田大業。

而宮道另一端，剛一轉過彎，確認女兒已經看不見，何夫人一直強撐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眼眶迅速泛紅，一層水汽彌漫上來。

何大人察覺到妻子的異樣，連忙低聲詢問：“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適？”

何夫人連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強行將淚意逼了回去，搖了搖頭，聲音有些發悶：“沒什么，就是……就是風沙迷了眼。”

她怎么能告訴丈夫，她哭，不是因為女兒辛苦。

而是因為她看著女兒燦爛笑容時，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鮮活生動、帶著點野性生命力的姑娘，陌生得讓她心驚。

卻又莫名地讓她覺得，這才是她的菱兒該有的樣子。

比那個記憶中努力模仿大家閨秀卻總不得其法的女兒，要真實，要快活得多。

這種矛盾的心情，她無法對人說。

何大人看著妻子微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嘴唇，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慰著。

夫妻二人沉默地向著宮外走去。

未央宮后院，試驗田邊。

何菱送走父母，如同脫韁的野馬，立刻換上了輕便的舊衣裳，卷起袖子褲腳，又活力滿滿地投入了田間勞作。

她蹲在田埂邊，仔細查看著新一茬作物的長勢，嘴里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