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的歡騰，持續了一整天。

那份從國家兵器工業實驗室傳回的、堪稱恐怖的測試數據報告，像最烈的白酒，灌進了全廠數千名職工的喉嚨里，點燃了他們胸膛中積壓已久的火焰。

驕傲！自豪！揚眉吐氣！

工人們自發地敲鑼打鼓，在廠區里游行，高喊著“紅星廠牛逼！”、“許廠長牛逼！”的口號，那一張張被煤灰和油污沾染的臉上，綻放著比過年還要燦爛的笑容。

然而，與這片沸騰的海洋一墻之隔的專家招待所，卻是一片死寂。

尤其是蘇國專家鮑里斯的房間，更是靜得令人心慌。

自從聽完那份足以顛覆他整個職業生涯的測試報告后，他就將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不曾發出任何聲響。

有人猜測，這位高傲的蘇國專家，恐怕是受不了這巨大的刺激，精神崩潰了。也有人擔心，他會不會想不開，做出什么極端的事情來。

軍方代表李援朝甚至派了兩名警衛，在門外寸步不離地守著，生怕鬧出什么國際糾紛。

直到第二天清晨，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一直這樣枯坐下去的時候，房門，“咔噠”一聲，從里面打開了。

鮑里斯走了出來。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愣住了。

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金色的頭發凌亂，眼窩深陷，布滿了駭人的血絲。但他身上的那套專家制服，卻穿得一絲不茍，每一顆紐扣都扣得整整齊齊，皮鞋也擦得锃亮。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昔那種居高臨下的傲慢和譏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莊重，甚至帶著幾分……朝圣般的虔誠。

“我要見許廠長。”他對門口的警衛說道，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

廠長辦公室內。

許大茂正和陳默、林晚以及幾位攻關小組的核心成員，商討著后續批量生產的計劃。

經過一夜的休息，這些功臣們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疲憊，但精神卻異常亢奮。他們圍在許大茂身邊，眼神里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是這個男人，帶領他們，用最簡陋的設備，走完了一條在別人看來需要十年才能走完的路。

是這個男人，用神乎其技的手段，打破了機器的極限，創造了人力無法企及的奇跡。

如今，他們不僅收獲了成功，更收獲了一種足以讓他們挺直一輩子脊梁的榮耀！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

門被推開，鮑里斯在一名翻譯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辦公室內的討論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陳默等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眼神中帶著一絲警惕和毫不掩飾的驕傲。他們就像一群守護著戰利品的獅子，冷冷地注視著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

許大茂則依舊安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起桌上的搪瓷缸，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用一種無聲的姿態，宣告著誰才是這里的主人。

鮑里斯沒有坐下，也沒有說話。

他徑直走到了辦公室的正中央，在許大茂和所有攻關小組成員的面前，站定。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到極致的目光中，這位一直以來眼高于頂、代表著世界頂尖工業水平的蘇國專家，緩緩地、鄭重地彎下了他高貴的腰。

九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