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滴——滴——滴——!”
刺耳尖銳的警報聲,如同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車間里每一個人的神經上。
那臺從西德進口、承載著全廠最后希望的精密數控機床,頂部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投射出的光芒,將周圍一張張煞白的面孔映照得如同鬼魅。
“廠……廠長……”
機床的操作員,一個有著十幾年經驗的老技工,此刻雙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指著屏幕上那一行鮮紅的、如同判決書般的字符,聲音里已經帶上了濃重的哭腔。
“完了……徹底完了!”
“機床的物理精度已經到極限了!這是它能達到的最高公差!可是……可是距離圖紙上要求的極限公差,還……還差了那致命的毫米!”
毫米!
一根頭發絲的百分之一!
一個肉眼、甚至普通儀器都無法分辨的微觀距離。
然而,在特種軸承這等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精密領域,這毫米,便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是天堂與地獄的距離!
“轟!”
這個數字,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了每個人的心口上。
剛剛還因為“土法煉鋼”成功而升騰起的萬丈豪情,瞬間被抽干,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絕望。
功虧一簣!
這四個字,是世界上最殘忍的酷刑。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技術狂人陳默,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雙目失神,口中反復喃喃著。他死死地盯著那臺代表著世界頂尖工業水平的機床,眼神從狂熱變成了死灰。
“這是物理極限……是機器的物理極限!人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戰勝物理極限……”
他是技術領域的權威,他的放棄,瞬間擊潰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絲僥幸。
絕望,如同瘟疫般在整個車間里蔓延。有人痛苦地抱住了頭,有人無力地靠在冰冷的機床上,熱處理車間那沖天的干勁和熱火朝天的場面,仿佛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那刺耳的警報聲,在無情地嘲笑著他們的不自量力。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絕望之中,有一個人,卻始終平靜。
許大茂。
他從人群后方緩緩走出,臉上沒有眾人預想中的憤怒、驚慌,甚至連一絲一毫的失望都沒有。他的眼神平靜如深潭,步伐沉穩如山岳,仿佛這足以讓天塌下來的絕境,在他眼中,不過是路邊一顆不起眼的小石子。
他脫下身上那件筆挺的干部服,隨手遞給旁邊一個已經呆滯的工人,然后,不急不緩地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用最普通的肥皂,仔仔細細地,將自己的雙手清洗了三遍。
那動作,充滿了某種神圣的儀式感。
在所有人不解的注視下,他擦干手,走到了那臺“宣判死刑”的機床前,對已經面如死灰的陳默,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句話,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炸響。
“機器有極限,但人沒有。”
說完,他轉身,走到旁邊那排掛滿了工具的墻壁前,無視了那些琳瑯滿目的、從國外進口的各種精密工具,而是從最角落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最普通的、甚至有些陳舊的——什錦銼。
那是一把他親手打磨的銼刀,是他穿越而來,為了以防萬一,用神級鉗工的經驗,耗費了無數個夜晚,將一塊最普通的鋼材,打磨成的“手”。
當眾人看到許大茂拿出這把近乎原始的工具時,全都愣住了。
用銼刀?
去挑戰連西德最頂尖的數控機床都無法完成的毫米?
這不是在開玩笑嗎?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陳默猛地抬起頭,失聲喊道:“廠長,不要!這是不可能的!手工作業的誤差,只會比機器更大!您會毀了它的!”
這是最后一個樣品,是他們耗費了無數心血的結晶,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它被用一種最荒謬的方式毀掉!
許大茂沒有回頭,只是將那顆凝聚了所有人希望與絕望的軸承,小心翼翼地固定在臺鉗上。
“把警報關了,太吵。”他平靜地吩咐道。
操作員下意識地按下了按鈕,刺耳的警報聲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徹底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