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大禮堂,人聲鼎沸。
上千名從各個車間、科室抽調出來的職工代表,將整個禮堂塞得滿滿當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雜著機油味、汗味和濃濃困惑的復雜氣息。
“搞什么啊?生產任務這么緊,突然開什么職工大會?”
“聽說是許廠長要親自講話,八成是為前幾天生產下降的事做檢討吧?”
“我看像!新官上任三把火,這第一把火就燒了自己,我看他怎么收場!”
議論聲中,禮堂厚重的側門被推開,副廠長張德功在一群親信的簇擁下,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嶄新的干部服,頭發梳得油光锃亮,滿面紅光,眼角的皺紋里都擠滿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許大茂,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跟我玩釜底抽薪?你以為拉攏了幾個臭工人,就能翻天了?
生產數據是死的!是你改革失敗的鐵證!今天,我就要當著全廠職工的面,親手把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從廠長的位置上拉下來!
他享受著周圍人敬畏的目光,走到最前排的領導席位,重重地坐下,雙臂抱在胸前,擺出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姿態。
上午十點整。
許大茂的身影,準時出現在主席臺上。
他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工裝,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一出現,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拿起講稿,開始念檢討。
然而,許大茂只是靜靜地走到臺前,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臺下每一張臉,最后,在張德功那張得意洋洋的臉上,停留了零點一秒。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張德功心中莫名一突,但隨即被更大的輕蔑所取代。
裝神弄鬼!我看你還能撐多久!
“同志們,”許大茂開口了,聲音不大,卻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了禮堂的每一個角落,“今天召集大家來,不談生產,不談改革。”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們來談一談,廠里的蛀蟲和碩鼠!”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揮手!
主席臺后方的幕布上,那臺曾經審判過舊觀念的“土制投影儀”,再次亮起!
嗡——
一道刺眼的光束,如同一柄審判之劍,狠狠劈開禮堂內的昏暗!
第一張幻燈片,不是數據,不是口號,而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張德功正和一名賊眉鼠眼的瘦小男人,在一家廢品站的門口握手歡。兩人中間,是一輛裝滿了閃著金屬光澤的“廢料”的卡車!
轟!!!
全場瞬間炸開了鍋!
“那不是張家廢品站的張老鼠嗎?!”
“張副廠長怎么會跟他在一起?那卡車上裝的……好像是我們廠的特種鋼邊角料啊!”
張德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猛地站起身,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毒蛇般纏上了他的心臟!
“許大茂!你這是什么意思!”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許大茂根本沒理他,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了那份趙會計的舉報信。
“我這里,有一封來自老同志的舉報信。”
他的聲音,冰冷而清晰,如同法官在宣讀判決書。
“信中揭露,我廠副廠長張德功,自1962年起,長期利用職務之便,伙同其親戚張貴(外號張老鼠),將我廠大量本應回爐的優質鋼材、有色金屬,以廢鐵價格倒賣出廠,中飽私囊,侵吞國家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