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鉻鉬釩”特種合金,被軍用卡車小心翼翼地運抵紅星軋鋼廠時,整個工廠都沸騰了。工人們自發地涌到路邊,看著那一塊塊沉重的合金錠,眼神里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這是國家的力量!這是許廠長通天的手腕!
然而,當這批神兵利器被送入熱處理車間時,狂歡的氣氛卻戛然而止,瞬間凍結。
“廠長……這……這沒法搞啊!”
一名老技術員,手掌在那冰涼的合金表面上撫摸著,如同撫摸著一件絕世珍寶,但臉上卻寫滿了絕望,“這是軍用特種合金,熔煉和熱處理的溫度、工藝要求都極其苛刻,必須用電渣重熔爐才能保證其金相組織不被破壞。我們廠……我們廠連電弧爐都還是老掉牙的型號,哪來的電渣重死爐?”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了所有人的頭頂。
是啊,材料是天降神兵,可他們手里只有燒火棍!這仗怎么打?
剛剛還因為拿到材料而興奮不已的攻關小組,此刻一個個面如土色。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軍令狀的期限如同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個人的頭頂,現在,這把劍似乎又往下沉了一寸。
整個熱處理車間,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工人們粗重的呼吸聲。
就在這絕望彌漫的時刻,許大茂卻異常平靜。他走到人群的最前方,看著那塊合金錠,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閃過一絲旁人無法理解的精芒。
他轉過身,目光在人群中精準地鎖定了那個已經陷入呆滯的技術狂人——陳默。
“陳默,你過來。”
許大茂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陳默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機械地走了過去,喃喃道:“廠長,沒用的……這是設備上的代差,是工業基礎的鴻溝,不是靠拼命就能解決的……”
許大茂沒有理會他的喪氣話,只是將他拉到一旁,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語速極快地說道:“誰說一定要用電渣重熔爐?常規的熱處理思路,是整體加熱,整體淬火。但如果,我們換一種思路呢?”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鉆進陳默的耳朵里。
“分段感應加熱,過冷奧氏體分級等溫淬火。”
一連串聞所未聞的詞匯,從許大茂口中吐出。陳默的眼神先是茫然,隨即,這茫然被一種驚駭所取代!他雖然聽不懂這些詞匯的具體定義,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鑰匙,在他腦海中打開了一扇匪夷所思的大門!
許大茂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從口袋里掏出紙筆,飛快地在紙上畫出了一條詭異的曲線,上面標注著精確到秒的時間和精確到度的溫度。
“按照這個溫度-時間曲線來執行。利用高頻電流的趨膚效應,只對材料的表層進行瞬時超高溫加熱,然后立刻投入不同溫度的鹽浴池中進行分級冷卻,人為控制它在特定溫度區間的停留時間,誘導它生成我們想要的貝氏體組織,而不是脆弱的馬氏體。”
看著那張仿佛來自天外的曲線圖,陳默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雙眼瞬間布滿了血絲!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渾身顫抖!
常規熱處理理論在他腦中轟然崩塌,一個全新的、狂野的、充滿了暴力美學的世界在他眼前展開!
“瘋子……這……這是瘋子的想法!”他喃喃自語,但那雙血紅的眼睛里,卻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癲狂的光芒!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頭,一把搶過那張圖紙,像是捧著圣經一般,然后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
“電焊組!把車間里所有bx-500的交流焊機,全部給我并聯起來!功率開到最大!快!”
“鉗工!給我用最粗的銅排做感應線圈!”
“所有人!去準備硝石、亞硝酸鈉,給我配制高溫、中溫、低溫三種鹽浴池!快!快!快!”
陳默徹底瘋了!
他像一頭被注入了興奮劑的公牛,在車間里橫沖直撞,嘶吼著下達一道道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工人們被他這副模樣嚇得魂不附體,但在許大茂那平靜而威嚴的目光注視下,又不敢不從,只能手忙腳亂地開始行動。
整個熱處理車間,變成了一個瘋狂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