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三號技術會議室。
空氣凝固如鉛,濃烈的煙味混合著汗味,熏得人頭昏腦漲。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那張代號“磐石”的s級總裝圖,像一頭沉默而猙獰的遠古巨獸,無聲地嘲笑著在場的所有人。
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了。
從許大茂下達命令的那一刻起,這個會議室就變成了紅星廠最核心的戰場。全廠最頂尖的三十多名技術骨干,包括剛剛嶄露頭角的林晚,全都被關在了這里。桌上堆滿了草稿紙、計算器和啃了一半的干饅頭,每個人的眼睛都布滿了血絲,臉上寫滿了極致的疲憊與焦慮。
他們不眠不休,將那份圖紙上的每一個數據,每一個零件,都拆解、分析、計算了無數遍。
然而,希望,卻在一次次的驗算中,被無情地碾碎。
“啪嗒。”
一支鉛筆從一個老技術員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在這死寂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終于,有人撐不住了。
新任技術科科長陳默,那個曾經桀驁不馴的技術狂人,此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他緩緩地從堆積如山的圖紙和資料后面站了起來,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他想開口,喉嚨卻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干澀沙啞,發不出半點聲音。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在場一張張同樣絕望的臉,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個從始至終都一不發的年輕廠長身上。
“廠長……”
陳默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與頹敗。
“我……我們……我們盡力了。”
他拿起一份寫滿了紅色叉號的計算報告,那張紙在他手里微微發抖。
“圖紙上要求的‘萬分之一毫米’級加工公差……廠長,我實話實說,這根本不是我們能做到的。我們廠里,不,放眼全國,最精密的那臺從蘇國進口的t-68型鏜床,它的極限精度也只能做到‘千分之五’!這中間差了整整五十倍!這不是靠老師傅的手藝能彌補的,這是物理規律上的鴻溝!”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絕望,像是在控訴,又像是在哀嚎。
“還有材料!這個‘鎳鉻鈦基高溫合金’,我們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別提它要求的熱處理硬度和韌性曲線了!我們現有的高頻爐,就算燒到報廢,溫度也根本達不到那個臨界點!沒有合格的材料,后面的一切都是空談!”
“做不到!根本就做不到!”
陳-默最后幾乎是吼了出來,他將那份報告重重地拍在桌上,整個人頹然坐下,雙手抱著頭,痛苦地埋了下去。他那顆曾經比鋼鐵還要硬的、屬于頂尖技術員的驕傲,在這一刻,被現實徹底擊得粉碎。
陳默的結論,像一盆冰水,澆滅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會議室里,壓抑的沉默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唉聲嘆氣。
“完了,這下真的完了。”
“我就說嘛,這根本不是人能干的活兒。”
“這下怎么跟軍方交代?我們紅星廠,要給國家丟臉了……”
就在這片絕望的議論聲中,另一個冷靜但同樣帶著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林晚。
她推了推因為熬夜而滑落的眼鏡,站起身,手里拿著一份更為詳盡的數據模型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