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門外趙鐵柱那激動而又忐忑的目光。
整個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
臨時辦公室里,只有一盞昏黃的臺燈,將許大茂的身影在墻上拉得巨大而扭曲,如同蟄伏的巨獸。
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那個用油布層層包裹、還帶著一絲體溫的包裹上。
它不重,卻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
許大茂沒有立刻打開。
他只是靜靜地坐著,指尖在那粗糙的油布上輕輕摩挲,感受著那細微的紋理。他的內心,沒有絲毫的激動,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靜。
他知道,這東西,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東風。
是能將張德功和他背后那張盤根錯節的關系網,連根拔起、燒成灰燼的滔天業火!
趙鐵柱的父親……是廠里的老會計,因為為人正直,不肯同流合污,才被張德功找了個由頭,下放去看倉庫。
看來,這位老會計,隱忍了不止一天兩天了。
許大茂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更喜歡這種隱忍多年、只為致命一擊的“盟友”。
終于,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一層,一層,解開了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
油布之下,是一沓厚厚的、邊緣已經泛黃的紙張。
最上面,是一封信。
信紙是廠里最劣質的稿紙,上面的字跡用鋼筆寫成,筆鋒有力,卻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仿佛每一個字都灌注了寫信人多年的屈辱與憤怒。
許大茂的目光快速掃過。
信是趙會計寫的,里面詳細揭露了張德功自擔任副廠長以來,是如何利用職權,將廠里生產剩下的、本該回爐或者正常報備的優質廢鋼、邊角料,以“廢鐵疙瘩”的低廉價格,偷偷倒賣給他遠房親戚開的“張家廢品站”。
廢品站再將這些能直接用于生產的優質材料高價賣給周邊的小廠,一來一回,其中的利潤,觸目驚心!
信的末尾,老會計用血紅的墨水寫道:“我本想將這些罪證帶進棺材,但看到許廠長您是真心為工廠、為工人著想,我愿以我這條老命做擔保,助您鏟除此獠!為國除害!”
許大茂看完信,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將信紙輕輕放到一旁。
對他而,這些慷慨激昂的陳詞,遠不如信紙下面那沓東西來得有價值。
那是一沓用藍色復寫紙精心復印下來的賬本!
當許大茂的目光觸及到賬本上第一行字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1962年3月,鉻鉬鋼邊角料,3.2噸,單價:每噸5元,交易對象:張家廢品站……
許大茂的呼吸,陡然停滯了一瞬。
鉻鉬鋼!那是用來制造高強度、耐磨損核心零件的特種鋼材!市面上的價格,一斤都得以“元”為單位來計算!
在這里,竟然被當成一斤不到一分錢的廢鐵給賣了!
他的手指繼續向下滑動,一頁,一頁地翻閱下去。
他的動作很慢,很穩,但辦公室里的空氣,卻仿佛隨著他的翻閱,一寸寸地凝固、降溫,變得森寒刺骨!
一筆筆交易,如同張德功身上一塊塊腐爛的爛肉,被血淋淋地撕扯下來,暴露在燈光之下!
1962年8月,高碳鋼廢料,5噸,單價:每噸4元……
1963年1月,黃銅碎屑,800公斤,總價:120元……
……
賬本記錄得極為詳盡,每一筆的時間、貨物名稱、重量、經手人、運輸卡車的車牌號,都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而最致命的,是每一筆交易記錄的最后,都用紅筆標注著一個獨立的欄目——分紅!
分紅:張德功,850元。
分紅:張德功,1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