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天氣寒冷,城內還略微好一些。
可在鄉野處,北風肆虐,越發吹得土地堅硬冰冷,一鋤頭下去都翻不動多少,反而能震得虎口發麻,如此多來幾下,張大康只覺得掌心生疼,胳膊不著力,連鋤頭都險些握不住。
其實他雖偷懶了點,但尋常活計也有做。
可就是沒有這樣辛苦的。
才不到半個時辰,張大康就有些吃不消了。
他頻頻向不遠處田埂上的何管事揮手示意,表示這一塊地方一個人真的打點不來,讓何管事請示夫人,再給他多配幾人才好。
何管事原打算用溫和的話語,委婉含蓄地拒絕。
誰料,張運卻在一旁道:“還給你配幾個人,你不如讓夫人再給你尋幾個丫鬟婆子伺候著,不是少爺命,還這般矯情做什么?你當真不明白夫人的用意么?”
張大康黑了臉。
張運又道:“夫人說了,你什么時候把這一片料理好,什么時候才能重新給你安排活計。”
張大康:……
就這樣,他被困在了這片地里。
挖著又干又硬、還滂臭無比的土,好幾次差點吐出來。
頂著寒風,縮緊夾襖,他硬著頭皮忙活著,欲哭無淚。
時不時有人遠遠經過,指指點點,笑聲傳來,明顯就是嘲笑他來的。
張大康心中憋悶,明白自己理虧,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忙。
大約是忍辱負重久了,他越發想盡快脫離這尷尬境地,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干勁,一日忙活下來,手上的皮都磨掉了一層,他都不愿停下來。
總算犁完了一片,他那張臉已經叫寒風吹得硬生生老了幾歲。
本以為到了虞聲笙跟前,這事兒就這么翻篇了。
誰知,虞聲笙卻淡淡地來了句:“枉我器重你,還在眾人跟前夸你,沒想到你就是這樣做活的?到底是張家留下的老人了,我動你長輩們的面子過不去,我不動你吧——豈不是叫外人以為我這主母不夠威嚴,壓不住底下的人?我年輕,自是不能兩頭兼顧,只能先緊著關鍵之處來了。”
“你可別怨我。”
冷冷一句話,敲定了張大康的結局。
他被狠狠打了一頓,丟回自己屋中艱難養傷。
這一下,唬得那姑娘的娘老子也心生忌憚。
原還想著能叫張大康負責,娶了自家閨女,如今瞧著張大康這樣不得夫人的眼,還被狠狠罰了,往后在莊子上還能有好日子過?
他們立馬換了風向,改了主意,當下不提什么聘禮婚書,銀錢收下,就當是給自家閨女的補償,趁著張大康養傷的時候,他們火速給姑娘定下了另一門親事。
對方也是莊戶人家,瞧姑娘生得水靈,嫁妝又豐厚,再沒有不答應的。
農村小伙能娶一房年輕女子做妻室,就已經很難得了。
當下二人歡歡喜喜成了婚,虞聲笙聽說了,還特地讓今瑤跑了一趟,送了一對蝦須金鐲做添妝,恭賀姑娘大喜。
在夫人跟前過了明面,當下無人敢再提。
卻說那張大康,好不容易養好了傷,一面罵罵咧咧一面繼續在床上躲懶——天氣冷了,誰愿意出去干活呢?
橫豎冬日里,莊子上也沒有太多事情要忙,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張運來時,他還蜷縮在被子里。
“今兒你睡夠了就早點起來。”張運道。
“干嘛?”張大康聲音甕甕的,似有悶氣。
張運聽得明明白白,裝作沒聽懂:“你回頭把你這屋子收拾一下,能帶的帶走,夫人說了,放你自由,最遲明兒中飯前你就要離開小寧莊。”
這話如同在耳邊驚起一道炸雷,一下子將張大康從床上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