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院中一把藤椅上輕輕巧巧坐著一個人,通身簡約的天青碧,素色灰鼠皮風毛簇在袖口與領口處,襯得她整個人越發干凈利落,仿若玉質天成一般;烏發如云,并沒有太多裝飾點綴,唯有胸前一把玉銀鎖格外醒目;她手持一只燒熱了的青銅手爐,一面盤點著,一面過目登記單子,一件件一樁樁都有條不紊。
張氏還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康親老王妃已經看得眼睛放光。
緩步入內,繞到虞聲笙的身后,康親老王妃柔聲問道:“你是按照分類讓她們擺放的么?”
虞聲笙正忙得起勁兒,完全沒在意院子里多了兩個人。
一聽聲響,她下意識地回眸,瞧見一個端莊華貴的老夫人,這不是剛剛的康親王妃又是誰?對方的身后還站著張氏。
見狀,她忙起身,將手爐交給了一旁的今瑤,福了福:“見過王妃,見過太太,回王妃的話,是的,這些送來的物件因質地不同、用途不同,自然也要分門別類地擺好,這樣回頭拿取時才能一目了然。”
康親老王妃笑了,回頭對張氏夸道:“你這女兒當真不錯,我瞧了那么多府邸里的千金小姐,就你家這個頭腦清楚,辦事利落。”
養女被夸,等同是在夸張氏自己。
哪怕張氏并未明白其中深意,也不妨礙她高興快活。
“老王妃謬贊了,哪兒就那么好了,我瞧著別家府里的閨女也是個頂個的出眾,巴不得自己也能多幾個這樣的女兒。”
“做人不要貪心,你這一個頂過人家好幾個。”老王妃輕輕一笑。
她又回頭多看了虞聲笙兩眼,“模樣也生得干凈,就是穿得太素了些,年輕女孩子哪有不愛嬌的,多穿些鮮亮的才好。”
張氏尷尬,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虞聲笙又福了福,嬌羞婉轉道:“今日認親在先,小女想著不可搶了兄長或是義父義母的風頭才好,恰又是在自家,便怎么舒服怎么來了,其實太太年前就給小女制了好幾身新衣裳,小女都不舍得穿。”
張氏面色一緩,目光越發溫柔:“你這孩子,衣裳制來就是給你穿的,你整日放在箱籠里擺著,豈不是給箱籠添顏色?倒讓王妃笑話了。”
虞聲笙越發面紅如霞,一時更添顏色。
老王妃與張氏說說笑笑,又拉著虞聲笙進了屋內說話。
見薈芳齋內布置典雅,處處充滿了書卷氣,老王妃越發滿意,只見不遠處的高腳紅木花架上擺著一瓶紅梅,靚艷寒香,烈焰如火,當真點綴了一室生動。
老王妃又點頭稱贊,直把虞聲笙夸到天上去了。
又略坐了一會兒,吃了兩盞茶,老王妃才告辭離去。
虞府上下送到門外。
老王妃掀起馬車簾子,對虞聲笙道:“你別看昊淵那孩子模樣粗獷嚇人,其實他與你一般,也是個好孩子,你們倆成婚后可要好好過。”
虞聲笙大大方方應了,行了個標準的女兒禮。
老王妃心滿意足。
目送馬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瞧不見,虞府眾人才回去。
折騰了一天,張氏這會子才覺得累得不行,荀媽媽趕緊上前替她捏著后腰,另有兩個丫鬟拿著美人捶替她捶著小腿。
用過一盞溫熱甜潤的梨湯后,張氏長舒一口氣:“認親,解了與慕家的恩怨;提親,又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這孩子倒是有點本事和運氣在身上的。”
“誰說不是呢,不過依著老奴淺見,還得是老爺太太照拂,四姑娘才有這般造化,若非太太手起刀落,原先的婚事說不要就不要,四姑娘又何來之后的運道?還不知會被慕家拖到什么年歲,咱們府上也要跟著顏面盡失。”荀媽媽說著,自個兒也是一陣唏噓。
真要如此,虞家顏面掃地,張氏定然討不了好。
那么作為張氏身邊的人,她的日子肯定也會水深火熱。
張氏嘆道:“老天庇護,總算沒叫咱們走投無路。你也瞧見了,這幾日那慕大太太的嘴臉……得知自己兒子不用娶咱們聲笙后,你瞧她笑得多歡!哼!我今兒就是故意沒說提親這事兒的,你再瞧瞧她后來的臉色——哈哈,八成要氣死了。”
她只覺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