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崗的天,塌了。
不是比喻。
地底傳來碾碎一切的沉悶轟鳴。
不是雷聲,是車輪呻吟,馬蹄擂鼓,是千百甲胄碰撞摩擦,匯成的死亡巨浪!
地平線上,一條黑線飛速漲粗,化作吞吐沙塵的鐵龍,徑直碾向這座破敗莊園。
“——敵襲!”
哨兵的嘶吼因恐懼而變調,刺破晨曦的寧靜。
整個臥龍崗,如被冰水澆頭。
剛拿起鋤頭的流民扔了農具,抱緊孩子的婦人死死捂住娃的嘴,換上新衣的工匠面如死灰,篩糠般發抖。
完了。
是官軍。
是曹操的兵馬!
那個魔王,到底還是不肯放過他們這些螻蟻!
恐慌如瘟疫蔓延,哭喊、尖叫、嗚咽連成一片。剛剛建立的秩序,在絕對的武力前轟然崩塌。
“都慌什么!”
一聲暴喝如炸雷,壓下所有嘈雜!
趙鐵柱提著環首刀立于高處,赤紅雙眼,兇悍如惡鬼。
“衛部!集結!”
“抄家伙!守住自己的家!”
“想活命的,都他娘的給老子站直了!”
求生本能壓倒恐懼。經歷過血戰的衛部成員兇光一閃,抓起兵器,怒吼著沖上簡陋的土墻。
大戰一觸即發。
劍拔弩張之際,江源登上高臺,身后只跟著郭嘉。
面對逼近的鋼鐵洪流,他神色不起波瀾,靜靜地看著。
郭嘉額角滲出冷汗,聲音又急又低。
“老師!這陣仗不對!曹軍這是要……”
“奉孝。”
江源打斷了他。
“看他們的旗。”
郭嘉猛地抬頭。
敵軍旗幟緊卷,軍陣最前方的,并非刀盾手,而是一輛輛堆滿的糧車!
“這……”
郭嘉呼吸一滯。
不是來打仗的。
是來……送東西的?
終于,那支軍隊在莊園百步外停下。
一名曹軍將領翻身下馬,朝著高臺上的江源遙遙一抱拳,聲音灌注中氣,響徹四野!
“奉曹司空之令!為稷下學宮,送來首批糧草!”
“——十萬石!”
臥龍崗死寂數息,隨即爆發出掀翻天空的喧嘩。
十萬石!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堆成山的糧食,是數千人一整年的命根子!
所有人都懵了,呆看著那些掀開篷布、露出金黃粟米的糧車,腦中一片空白。
一個老婦顫抖著跪倒,用盡全力磕下一個響頭,嚎啕大哭!
“江神仙……是江神仙顯靈了啊!”
“噗通!”
“噗通!”
“噗通通!”
人群潮水般跪倒一片。
哭聲、笑聲、嘶吼聲匯成沖天聲浪。
“江神仙萬歲!”
“江神仙萬歲!”
郭嘉看著山呼海嘯的人群,只覺一股熱氣直沖頭頂。兵不血刃,萬民歸心,這就是老師的手段。
此時,曹軍陣中駛出一隊騎兵,為首者青衫依舊,正是徐庶。
他不再是那個迷茫的書生。穩坐馬上,身姿挺拔如槍,面部線條如刀劈斧鑿,堅毅冷冽。眼中溫潤盡去,只余洞悉一切的沉靜與鋒芒。
他身后,是五十名騎兵與一百名眼神精悍、滿手厚繭的工匠。
徐庶回來了!
江源臉上終于浮現笑意,一步步走下高臺。數千人自發為他讓開道路,視線聚焦于這兩個男人身上。
一個,是創造了奇跡的神仙。
一個,是帶回了奇跡的功臣。
徐庶在江源三步外勒馬,翻身落地,動作干凈利落,帶著軍人鐵血氣。
他快步上前,從懷中掏出油布包裹的竹簡,高舉過頭,而后對著江源,一揖及地。
聲音響徹全場。
“先生!”
“元直,幸不辱命!”
簡簡單單六個字,字字千鈞。
江源伸手,扶住了他。
“辛苦。”
郭嘉上前接過那份沉甸甸的協議,迫不及待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