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看到那邊那個家伙了嗎？”芭芭拉湊到韓易耳邊，悄悄指了指最中間那張大床上的一對情侶，“看到他是怎么把兩只腳……連同球鞋，一起放在床上的沒？”
“看到了。”
“他鞋底留下的污漬，可能是你在那張床上能找到的，最不惡心的東西了。”
“ew。”韓易露出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的嫌棄表情，“你描述得這么生動，我想那些畫面可能要在我腦海里存活一輩子了。”
“太遺憾了，那要來點冰淇淋壓壓驚嗎？乳白色的那種香草冰淇淋。”芭芭拉繼續使壞，“或者……你看，還有帶蒜蓉肉汁的土豆泥。”
“你真惡心，芭比。”韓易撇撇嘴，“如果待會兒我吐了，我肯定會吐到你嘴里。”
“天吶，聽聽你自己這句話……就這你還說我惡心。”
用完全不會打擾到其他觀眾的音量打情罵俏了一會兒，影院內的燈光緩緩熄滅，二人之間的談話也戛然而止。
電影要開始了。
《愛樂之城》已于2016年12月16日，也就是今天，在北美地區大規模上映，而英國的大規模公映則要等到明年的1月24日。
盡管如此，發行方獅門影業為了給即將到來的公映積累口碑與熱度，特地在倫敦選定了11家影院的34塊銀幕，從12月16日至17日，進行為期兩天的超前點映。
作為諾丁山乃至整個大都會區最有腔調，也最符合這部歌舞片氣質的復古影院，波多貝羅路的電氣影院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我之前看過這部電影，在今年的威尼斯電影節上。”
各家制作方的logo逐一出現在銀幕上的同時，芭芭拉低聲告訴韓易。
“這部電影當時獲得了全場一致起立鼓掌，我自己也特別喜歡。我喜歡這部電影的音樂，更喜歡瑞恩-高斯林和艾瑪-斯通之間的愛情故事……它……它在很多方面都讓我想起了我們。”
“逐幀欣賞，仔細觀察，我保證你也會愛上這部電影的。”
“我相信我會的。”捏了捏芭芭拉的手，韓易這樣笑著應道。
這是他唯一能說出口的回復。
不然該怎么說呢？
他上一輩子就看過這部電影了？
而且喜歡得不得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翻出來重溫一遍，電影里每一首歌的歌詞，甚至是舞蹈動作和布景，都爛熟于心？
“開始啦。”
在芭芭拉的提醒下，韓易壓下紛亂的思緒，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銀幕上。
片頭標志輪播結束后，銀幕短暫地黑了幾秒，隨后，又倏然重新亮起。
那是一種刺眼的、近乎于la限定的加州陽光。擁堵不堪的i-105高速公路立交橋上，車流紋絲不動，背景是萬里無云的蔚藍天空。
鏡頭在緩慢移動，捕捉著一張張百無聊賴的臉。收音機里傳來風格迥異的音樂――流行、薩爾薩、古典、談話節目……嘈雜，卻又無比真實。
毋庸置疑，韓易認得這個開頭，他甚至能無聲地跟著哼唱出即將出現的第一句旋律。
我時常回想那天，
在圣達菲以西的灰狗巴士站，我離開了他
那時我們才17歲，
但他那么貼心，感情那么真摯
可我還是做了我必須做的事……
因為冥冥中，我早已知道……
一個穿著明黃色連衣裙的女孩率先推開車門，在凝固的車流中放聲高歌。
緊接著，仿佛一個被點燃的引信，整個高速公路都活了過來。
人們紛紛推開車門，或是從卡車后廂跳出，躍上引擎蓋，爬上車頂。原本死氣沉沉的堵車現場，瞬間變成了一場盛大、張揚、色彩斑斕的歌舞狂歡。
攝影機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行云流水般的長鏡頭，在舞者、樂手和特技演員之間穿梭，明黃、亮藍、鮮紅的裙擺在灰色的混凝土上空飛揚。
在洛杉磯的群山之間，我正攀登高峰，
追逐著所有閃耀的光芒，
而當它們讓你失望時，
你也會從地上爬起來，
因為早晨滾滾而來，
這又將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這又將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隨著最后一個高亢的音符落下，鏡頭高高升起，俯瞰著這片在烈日下狂歡的車海。
然后，音樂戛然而止。
舞者們紛紛回到了各自的車里，引擎的怠速聲重新占據了主導。仿佛剛才那長達數分鐘的盛大歌舞，只是一場集體性的幻覺。
畫面里跳出了用明黃色復古海報字體寫就的電影名，lalaland。
而在電影名緩緩淡出后，逐漸由暗到明，浮現在畫面中央的，是一個極簡單的單詞――winter。
冬天。
影院內頓時爆發出了一陣哄笑聲，生活在英國，正在體驗寒冷冬季的他們，更能理解“洛杉磯的冬天”這種極具喜劇效果的詼諧設計。
歡笑引起的喧鬧中，韓易轉過腦袋，想看看芭芭拉的反應，發現她正帶著一臉燦爛笑容，看得無比專注，側臉在銀幕光影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迷人。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時間里，這對情侶幾乎沒有說話，完全沉浸在了鋼琴家塞巴斯蒂安與女演員米婭的愛情故事里。
甚至到放映結束，韓易和芭芭拉都沒有像之前那樣，你一我一語，唇槍舌劍地互相逗樂。他們向北走過數十米，坐上提前候在那里的勞斯萊斯，返回了位于皇家綠園東面的倫敦麗茲酒店。
回房之后，他們沒有再出門覓食。而是由韓易拿起聽筒，點了幾道精致健康，符合芭芭拉職業要求的菜式，另外點了兩杯瑪格麗塔，一杯零度可樂，和一杯正常糖的可樂，坐在客廳里小酌了起來。
直至這時，芭芭拉才率先聊起了《愛樂之城》的觀后感。
“你還記得在電影開始時，我告訴你這部電影的很多情節，都能讓我想到我們嗎？”
“嗯哼。”韓易淺淺地啜了一口杯中的瑪格麗塔。平日里幾乎滴酒不沾的他，只有和芭芭拉在一起時，才會愿意為了她嘗試一點酒精。
雖然他實在品不出這又苦又澀的液體有什么好喝的，也意外地很難感受到醉意，但他無比享受此刻的氛圍――這種徹底放下屬于韓易的一切面具與標識，只作為最純粹的自己，和她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相處的感覺。
“塞巴斯蒂安和米婭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放克，特別有意思，你不覺得嗎？”在韓易面前，芭芭拉不需要在乎什么所謂的形象。她用手拈起沙拉里的一片葉子，送入口中，“所有這些你來我往，連珠的妙語和犀利的反擊，都讓我想起我們相處的感覺。”
“是的，我認為這是一段健康的長期關系的標志。”韓易點點頭，“我覺得……僅僅被彼此吸引是不夠的。你們必須能夠一起吃飯，一起歡笑，這樣你們才知道，你們能夠長久地生活在一起。”
“你認為我們會有一段長期健康的關系嗎？”芭芭拉托住下巴，看著餐桌對面的他。
“我知道，我們會有一段長期健康的關系。”韓易語氣堅定。
“可塞巴斯蒂安和米婭最后分開了，即便他們那么合得來。”芭芭拉眼簾低垂，“米婭去了巴黎，塞巴斯蒂安留在了洛杉磯。”
“這就是電影與現實生活的不同之處。”韓易笑了笑，“而從此以后，我們就不再是塞巴斯蒂安和米婭了。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們是塞巴斯蒂安和米婭，只不過是米婭前往巴黎之后的那個版本。”
“是嗎？”
“想象一下，如果米婭成功之后再遇到塞巴斯蒂安，而且是單身，而不是已婚狀態，那還有什么能阻止他們在一起呢？”韓易將兩只手掌緊緊合在一起，認真地解釋道，“他們分開是因為塞巴斯蒂安放走了她。因為塞巴斯蒂安知道，巴黎有她想要的東西，而洛杉磯有他想要的東西。但如果……他們已經從巴黎和洛杉磯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呢，情況又會如何？”
“我確實在巴黎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芭芭拉重新抬起眼，向他展示著那對湖藍色眼眸里的蕩漾波光。
“而我也在洛杉磯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韓易眼眸微彎，將那些波光盡數收進了自己的眼底，“沒有什么能阻止我們。你的明星事業蒸蒸日上，我的爵士樂俱樂部也運轉良好。”
“我們相遇的時間點，恰到好處。”芭芭拉輕聲呢喃。
“恰到好處。”
韓易微笑著頷首回應，下一秒，芭芭拉便帶著香風，撲進了他的懷里。
“我們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一起探索這個我們已經征服的世界。”韓易的手掌覆在芭芭拉的脊背上，輕嗅著她發絲間好聞的香氣。
“好。”芭芭拉摟緊男友，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我知道未來的我們，一定會一起分享很多歡笑的，因為我們之間，有太多共同。有相同的幽默感，喜歡相同的食物，甚至連熱愛的運動都一樣。”
“說起熱愛的運動。”韓易捧起芭芭拉的臉，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又一下，愛不釋口，“我想這次在倫敦，我們可以在我們共同熱愛的運動方面，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噢？”芭芭拉饒有興致地挑起半邊眉毛，“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你和我，明天要去看一場足球比賽。”
韓易的食指，在他和女友之間快速擺動了兩下。
“塞爾赫斯特公園，水晶宮對陣切爾西，朋友邀請。”
“聽上去怎么樣？”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