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先把車停在路邊。”

看了一眼倒車鏡，韓易將車子向右一撥，停在了列克星敦路1206號的灰色路肩旁。

“不用停車呀，我可以晚點再展示給你看。”

“晚點我們就在拉娜家里了，你是想當著他們的面做這件事，還是就在這里搞定？”

“那就在這里吧。”麥蒂舔舔嘴唇，“因為我怕……給你展示完這塊手表之后，你會忍不住想要對我做些什么。”

“那不會發生的，姑娘。”

“youneverknow。”

“tryme。”

“ok。”

“呃，我的意思不是讓你試試我。”韓易滿頭黑線地按住長島姑娘的肩頭，制止住后者進犯的紅唇，“我的意思是，試試看我會不會忍不住想要對你做些什么。”

“你自己不說清楚。”

“說得已經很清楚了。”

“行吧。”麥蒂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so……當我去外婆家接她時，我問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外婆，我們該如何為一個什么都有的人挑選禮物呢？’”

“外婆笑著晃了晃她的食指，把墨鏡摘下來，告訴我說：‘不，麥蒂，你的老板并不是什么都有。他可能比你大一點，可能比你成熟一點，但在我看來你們都還是孩子，你們人生的第一章都還沒寫完，還有太多的東西你們不知道，還有太多的東西等著你們去探索。’”

“事實確實如此。”韓易很贊同洛莉安對他的評價，他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年齡，因為這就是時間賦予重生者最大的優勢之一，“有錢不代表我擁有一切，對于這本叫做世界的書，我連第一頁都還沒讀完，更別說第一章了。閱讀任何我從未遇到過的故事，都會讓我獲得難以喻的興奮感和滿足感。”

“這正是洛莉安那時告訴我的！我想她是真的了解你。”麥迪遜連聲附和道，“她說，像你這樣，擁有如此經濟實力的男人，原本可以無視這個世界的演變，讓周遭的一切保持在永恒的穩定狀態中。你可以在自己構造的城堡里無憂無慮地生活，而無需踏入現實世界一步。很多像你一樣的男人，都選擇過這樣的生活。”

“但總有少部分不合群的人，他們永遠不會在自己的舒適區感到舒適，換句話說，他們沒有舒適區，也討厭舒適的感覺。他們想要劃向未知的海域，想要征服地圖之外的疆土，想要拓展自己，以及全人類的視野。歷史一再告訴我們，正是這些不合群的，無法在舒適區里感到舒適的人，使我們生活的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說這幾段話的時候，麥迪遜毫不掩飾自己雙眸里的崇拜、癡迷，甚至是狂熱。

“外婆說，你就是一個典型的，不合群，也無法感到舒適的人。對你來說，最好的禮物，不是禮物本身，而是它為你打開的那扇門，以及門后等待你的另一個新世界。”

“你外婆單身不？”韓易長舒了一口氣，調笑道，“我開始覺得……也許五十歲的年齡差距并不是什么大問題了。”

“你這個禽獸！”麥蒂瞪大眼睛，高聲叫道，“我不會讓你碰我親愛的外婆哪怕一絲一毫的！有什么就沖我來吧！”

“那算了。”

“怎么，五十歲的年齡差可以，四歲的年齡差就不行？”

“所以，你外婆推薦你送給我的禮物，不是這塊手表本身，而是這塊手表代表的那個領域？”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的韓易，連忙將話題拉了回來，“什么領域？高級鐘表？”

“手表本身也是一份很有意義的禮物。但是，沒錯，這份禮物不僅僅關乎這塊手表，還關乎它背后的整個細分行業。獨立制表商、高級制表、hautehorlogerie……隨便你怎么稱呼它。”

“噢，haute……什么的。”韓易調侃道，“如果有一個專門的法語術語用來形容這個行業，那這個行業一定是非常嚴肅且優雅的。”

“我知道你在開玩笑，但真的是這樣的。事實上，你對它了解得越多，你就越能欣賞它的存在和藝術性。”麥迪遜回應的表情非常認真。

“聽起來你這次確實做了很多功課啊。”

“比我在學校里做的功課多多了。”麥迪遜得意地晃晃腦袋，“來吧，考我。”

“我考你什么？”韓易咧咧嘴，“我對這個叫haute……啥的一無所知。”

“hautehorlogerie。”像大多數想要展示自己有文化的美國人一樣，麥迪遜把自己剛學會的這個法語單詞念得很是夸張，“第一塊鑲有寶石的手表是由法國鐘表制造商德博弗雷于1704年制作的，但高級鐘表的概念，卻要等到1970年代才被發明出來。”

“當時，全世界正在轟轟烈烈地開展‘石英革命’，從日本精工集團1969年制作出的第一塊石英表開始，這種比機械表精確得多，成本更低，售價也更便宜的替代品，開始在全球范圍內風靡開來。對于消費者來說，這無疑是一件大好事，但是對于把機械表工業作為國家支柱，把機械表制表工藝視為民族特征的瑞士來講，就是一場滅頂之災了。所以，在瑞士，這場運動被稱為‘石英危機’，而不是‘石英革命’。”

“整個七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初，瑞士的鐘表行業都在掙扎求生，制造商從1600家減少到600家，從業人員更是從90000人銳減到了28000人。為了拯救這個行業和瑞士經濟，他們推行了兩條路線，第一條路線是降低機械表的價格。將金屬表盤換成塑料表盤，把零部件從九十個減少到五十個，放棄手工生產，引入流水線。斯沃琪便是這條路線的典型代表，它們與石英表品牌直接展開正面對撞的激烈競爭。”

“而第二條路線，就是高級鐘表了。部分制表商并沒有試圖讓機械表變得更容易被大眾接受和喜愛，而是試圖將瑞士精湛的制表工藝與奢華的高端生活方式聯系起來。他們使用琺瑯、手工雕刻、微型繪畫、鑲嵌細工之類的傳統手工藝來裝飾表盤，使用日內瓦印記或瑞士官方天文臺認證來證明其卓越的機械性能。還成立了專門的高級鐘表基金會，不遺余力地推廣‘機械表是奢侈品’，‘高凈值人群就應該佩戴機械表’的概念。百達翡麗、江詩丹頓、愛彼和勞力士，這些被大眾市場逐步淘汰的品牌，都試圖提升自己的售價和品牌定位，以進入高端市場尋求庇護。”

“你聽起來有點憤世嫉俗，麥蒂。”韓易笑了笑，“對于他們試圖為人類社會樹立的這個趨勢，你有什么看法？”

“我想我只能說……一切都是為了生意。他們推廣他們必須推廣的概念，以保持品牌的相關性和盈利能力。”生意人家庭出身的麥迪遜看待此類問題的態度相當客觀，“但另一方面，他們必須讓他們的產品在超高凈值的客戶眼中變得值得購買，因為億萬富豪們可不會為平庸買單。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制作出最精良的腕表，不僅用來報時，還用來體現品味、審美、個人風格和社會地位。”

“所以……是的，我想我從來都沒有仔細地觀察過它們，但當我和外婆一起，第一次集中注意力去欣賞它們時，我不得不承認，其中一部分看起來就像是真正值得收藏的藝術品一樣，能與所有經典的大師級繪畫相媲美。”

“在所有這些可收藏的藝術品中，這就是最好的那一件，對嗎？”韓易伸過左腕，任由麥迪遜將那塊已經佩戴了許久的百達翡麗取下，換上深棕色真皮表帶的f.p.journe。

“我不會說它絕對是‘最好的’，但它肯定是最好的之一。”麥迪遜扣系表帶的眼神和表情都顯得極為專注，“更好的說法是，在我現在能負擔得起的范圍內，這款手表最能體現你的性格。”

“那么……告訴我你得到它的故事吧。”

“我已經在給你講這個故事了呀，接到外婆去曼哈頓的路上，我們討論了我剛才提到的那些東西。在她的那段分析結束時，她說：‘麥迪，我們今天就不去第五大道了，直接往默瑟街走。’”

“我說，好的，然后我們就改變路線，穿過威廉斯堡大橋，直接開到了t.j.maxx的停車場。”

“t.j.ma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