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弗利山的夜風裹著橙花與金錢的氣息,掠過斯特拉黛拉路864號黑色金屬澆筑的院門。
泳池水面被霓虹染成破碎的紫羅蘭,一只黑桃a香檳在dj臺邊無聲栽倒,酒液泛起的泡沫順著草坪下的土壤向前緩緩流淌――直到低音炮的第一聲轟鳴將人群重新炸響。
“raindrop,droptop――
smokingoncookieinthehotbox!”
diplo的手指劃過混音臺,像外科醫生切開一具躁動的軀體。
migos三人組簇擁在他周圍,三條項鏈比后世quavo鑲了鉆的牙齒還要耀眼。
“鉆石般的雨滴,
滴落在敞篷車上。
封閉的車廂里,
升騰著綠植的煙霧。
……
我們從無到有,白手起家。
我絕不相信任何人,手指時刻扣著扳機。
叫我的兄弟來,叫他們把你抓住。
讓你淚流滿面,再給你一張面巾。
我的妞上得廳堂,下得街頭。
拿得起烏茲,也懂得如何烹制好藥。
我的同伙殘暴又無情,
三十發的,一百發的槍,應有盡有……”
用幾乎要把聲帶摩擦出火星的音量嘶吼出來的歌詞,很難教人聽清。
但咕噥說唱,本來就是一門不需要聽眾聽清楚的藝術。
它提供的,是刺激腎上腺素的,不帶一絲深意或者隱喻的純粹歡愉。
《badandboujee》,已經是一首在洛城、西海岸乃至全美開始反復播放的派對神曲,作為這股潮流的首批接觸者,瀚音樂的大部分同事都能跟著副歌哼唱那么一兩句,就算有些地方記不住詞,也可以用三連音的方式糊弄過去。
于是,大合唱覆蓋了每一個音節,韓易的生日派對正式進入了高潮。
整座莊園開始傾斜,香檳河倒流回瓶中,而migos在人群頭頂行走。
他們的timberland靴底踩過伸向天空的掌心、iphone攝像頭和融化的冰桶,每一步都濺起新的聲浪。
入夜之后音樂放得如此大聲,通常情況下都會引來兩三個接到噪音投訴之后,小心翼翼登門提醒的貝弗利山警察。但斯特拉黛拉路846號的主人羅伊-d-考夫曼于9月21日去世,目前這棟房產被空置出來,等待律師按照遺囑,分配給羅伊的兩個女兒,詹妮弗和蘇茜。斯特拉黛拉路865號的主人,著名房產經紀杰伊-貝爾森目前在歐洲跟家人度假,也不在家。
而斯特拉黛拉路857號的主人,是一位73歲的慈祥老太太,海倫-船井。她是好萊塢六十年代最著名的亞裔女演員之一,也是為數不多能夠在主流商業電影,比如《諜報飛龍》里,扮演重要配角的亞裔。2007年丈夫去世之后,海倫就一直一個人寡居在這里,兒子和孫女偶爾會來探視一下。
平日里,韓易和他的宅邸管理團隊對她多有照拂,而老太太對自己的鄰居也十分友善,時常會給他們送一些自己烘焙的小甜品過來。所以,只要不是太過分的刺耳噪音,海倫都不會打電話到911那里去。更何況,老太太今天也不在洛杉磯,甚至不在美國――她這個冬天都會在日本跟自己的妹妹一起度過,直到新年結束。
至于斯特拉黛拉路833號的鄰居……
現在正跟凱文-哈特一起喝得偏偏倒倒,五迷三道,在跟著完全不知道歌詞的《badandboujee》瞎嚷嚷呢。
天時地利人和齊備,這場驚喜生日派對,辦得是賓主盡歡。當然,韓易“盡歡”的方式跟其他人不太一樣,招呼過所有賓客,跟每個人,不管是員工、藝人還是合作伙伴,都寒暄了幾句之后,韓易便借著打電話的由頭,躲回了自己的臥室里。
就著一杯冰可樂,他半倚在主臥陽臺的欄桿旁,欣賞著這幅躍動的派對圖景。韓易不是不喜歡熱鬧,他只是更加迷戀這種抽離的旁觀――如同游戲玩家按下暫停鍵審視npc的算法軌跡。陽臺欄桿成了第四面墻的具象化,樓下愈癲狂,樓上愈寂靜。當整座莊園在音浪中傾斜成梵高的星空,唯有他站在絕對靜止的奇點。
重生已經快一年了,那種不真實感仍然困擾著他。這不是他的錯,任何一個被賦予數十億美元來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都會時不時地掐一下自己的胳膊,咬一下自己的舌頭,或者半夜醒來跑到浴室去感受水龍頭里流出的水,以確保他還存在,確保他所說的、觸摸到的和感覺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有時候,虛幻感會變得十分強烈,因為一切都美好得那樣難以置信。一棟貝弗利山的峰頂豪宅,一間中央公園景的塔尖公寓,一架可以洲際航行的私人飛機,還有一艘泛舟四海的超級游艇。
一個外表條件超越絕大部分明星的姑娘傾心于他,愿意成為他最堅實的事業伙伴,并且用奮斗得來的第一桶金,為他買了一臺豪華跑車。一個每一寸都長在歐美社會主流審美點上的少女歌手成了他的小迷妹,將整個職業生涯全都托付給了他。一個前世只在電視屏幕和廣告櫥窗里見過的超模,千里迢迢飛來洛城為他慶生,因為一個女朋友的稱呼,就雀躍得心花怒放。
沃倫-巴菲特也沒這么活過啊。
世界上最寶貴的兩樣東西,時間和金錢,他都擁有充裕的存量。
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
正是因為這份完美的存在,讓韓易閑暇下來的時候,恍惚間總有一種置身于深層夢境之中的感覺。
人世一天,此間百年的那種深層夢境。
因此,重生之后的韓易,一直在尋找像《盜夢空間》里的陀螺那樣,可以讓他辨清真實與虛幻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