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符合我們價位要求的現船確實很少。”安托萬-嘉舍語調溫和地跟韓易解釋道，跟游艇掮客，或者任何奢侈品經銷商見面，最重要的就是兩個短語，“knowyourwater”，和“defineyourneeds”。

“這艘也不是我的最愛。”安托萬-嘉舍附和道。

“well，我只能說……該死的資本主義。”咖啡喝多，舌頭都有點麻木的韓易抿了一口冰水，笑道。

不是他吃飯吃得晚，而是這間餐廳將歐洲人的用餐偏好展現得淋漓盡致――七點半開門營業，九點十五之后就再不接待新客，而且還只是周四到周一開放。

這間位于酒店八層的米其林一星餐廳，擁有蒙特卡洛區首屈一指的視野，可以眺望摩納哥游艇展期間熙攘稠密的港口景觀，以及向外綿延直至天際的地中海。正值南歐夏季的尾聲，餐廳的屋頂露臺盡皆打開，供入住巴黎蒙特卡洛的貴賓一邊沐浴著蔚藍海岸線的炙熱陽光，一邊享用精致可口的法式面點。

“我明白，韓先生。正是因為明白您的訴求，我才會……”

“如果非要從重復性上去分析這個問題，那么是的，0.1%的年度計劃就是這樣一成不變。比起普通人，他們更怕被這個時代拋下，也就更需要抱團取暖。”

“比如麗茲-考克斯極力推薦的那艘，flag，要價3950萬歐元。他們以為把湯米-希爾費格的名字丟出來，我就會心動嗎？他在棕櫚灘和紐約的房子我都覺得很難看……只是我們倆私下說，這艘船也是如此。太陳舊了，2000年建成，上個世紀的裝潢風格。”

“另外一艘，你把資料給我，我看一下……amels船廠，2003年建造，calypso……四千萬歐元，俄羅斯大亨米哈伊爾-普羅霍羅夫的船。它的內部裝潢，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如果要我買下來使用的話，連天花板都得給它敲了重裝。”

“第二組經紀人，好像就是代表土耳其品牌的吧。”韓易回憶了一下安托萬剛才提到的品牌名稱，從中摘出了幾個四十分鐘前才聽過的選項。

“恰好是審美水平最倒退的那十年。”韓易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翻閱安托萬放到他面前的資料，“edmiston更夸張，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專門收集古董的。bleudenimes，1980年的船，還要4700萬歐元，看起來跟泰坦尼克號是一個年代的。”

“該死的資本主義，indeed。”安托萬-嘉舍解決掉手里的巧克力面包，在半空中用食指點了一點，“這就是我讀《世界報》的原因。”

第一個短語，對于游艇買賣來說，完全按照字面意思來理解就可以――了解你的水域。作為新手，這是購買游艇之前必須要叩問自己，且清晰讓經紀方知曉的信心。咸水還是淡水，遠洋還是近海。最常去的遠洋水文情況如何，平時活動最多的近海有哪些輔助設施。船只平時停在哪里，是用拖車拖進倉庫，避免海水在船主不經常使用的情況下侵蝕表面，還是直接購買一個碼頭的停泊位，由專業團隊定期養護。任何一個細節，都會影響到經紀人的推薦，和你最終的購買決定。

“不是我的本意。”韓易豎起一根食指，剛想要搖晃，卻忽然想起了什么，輕笑起來，“但差不多。”

這些活動里，至少有那么兩三個，是能夠幫助他完成消費目標的絕妙場合。

“是的，嗯，名義上的總部其實是在倫敦，皮卡迪利圓環附近。但基本上所有的核心業務部門和經紀人都在摩納哥活動。”說到這里，安托萬-嘉舍伸直手臂，往右虛指一下，“不在蒙特卡洛，在中心城區，寶里瓦奇酒店一樓。”

“cecilwright，據她自己說，總部就在摩納哥，對吧？”

而另外一家，就是他和安托萬現在身處的legrill了。

第一，不要風帆船，這純粹是韓易的個人審美偏好，風帆船本身就不是純靠風力驅動，目前市面上的大多數帆船，都是所謂的機動帆船和混合多體船。無風的時候靠發動機航行，有風的時候關掉發動機，依靠順向風前行。要抓緊時間趕路的話，可以發動機和風帆同時作用。

超級游艇，雖然對于普通人來說可望不可即，但是可支配財富到了韓易這個水平，能入他法眼的選項依然寥寥無幾。

就這一點，各家經紀機構都比較能夠理解，每個人的審美觀念不同，有堅決要求要帶桅桿的，就有根本不想看到這種累贅玩意兒的買家存在。存在即合理，存在就要服務。但韓易提出的第二點要求，顯然就不是他們短時間之內能接住招的了。

“算是摩納哥最大的游艇經紀機構嗎？”

“哇噢。”韓易贊嘆道，“你的腦子就像一本專門記錄上流社會的百科全書。”

整個摩納哥，總共有六家米其林星級餐廳，而巴黎蒙特卡洛一家酒店，就占去了三分之一。

對于韓易來說，其他使用要求都可以靈活變更，因為他自己也沒有什么非常強烈的，與航海有關的愛好。釣魚，不會。漂流，不敢。找個僻靜的地方避開妻子……雖然欠的情債不少，但暫時還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大量閱讀社民陣營的專欄評論？”韓易瞥了一眼由讓-弗朗索瓦-波爾切斯為之設計的專屬字體寫就的“lemonde”抬頭，笑道。

“不管你信不信，他們是世界上第三大游艇制造國。turquoise、akyacht、alia、vicem、sirena，還有dunya和bilgin，我隨口就能給你說出來這么多世界聞名的品牌。”

“能負擔得起八位數昂貴玩具的人，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任何經紀機構門口，這既不符合他們的社會地位，也讓整個消費過程少了趣味與尊嚴。所以，掮客們最關鍵的工作，甚至都不是與客戶談判，而是如何找到有興趣也有能力展開這場談判的人。”

更重要的是，這五千多艘游艇里，不少都是擦著30米的線入圍的，一兩百萬美元即可全款拿下。

“他們給出的另一個選項要現代一些。”安托萬-嘉舍將指腹在紙面上下滑幾寸，“icon，2010年交付，2014年就重裝了一次，加長了五米，還加裝了一個戶外泳池，內部也增加了一個健身房、土耳其浴室和桑拿室。內部應該完全是您想要的樣子，現代至極。總的來說，比marthaann要高出一個檔次。”

“看來開船不如賣船掙得多。”

“一月呢？一月沒有嗎？”

“更何況，有很多真正愿意一擲千金的富人，根本就不認可這種……浮于表面的消費觀。”

在韓易看來，他的要求一點也不過分，之所以想要現船，是因為他擔心如果要從頭開始，跟船廠下訂單打造一艘定制游艇，時間線會拉得太長。打造一艘游艇，通常需要18個月的時間，而如果要打造一艘超級游艇，則至少需要三年到四年的時間，才能讓完全客制化的船只下海航行。到那個時候再支付尾款，顯然不符合韓易盡快回籠資金的需求。

再加上韓易本身對各國的游艇船廠和品牌一竅不通，最終，安托萬遞交給各家機構的需求清單里，只有兩項比較明確。

買了東西要四年之后才到貨，滿足感得打多大的折扣？

所以，要現船，不僅是韓易的合理訴求，更是他必須被滿足的底線。

“如果混不進去，也沒關系。三月份可以去阿斯彭觀看downhill滑雪比賽，飛到阿斯彭的客戶，有相當一部分乘坐的都是自家的私人飛機。不喜歡滑雪的人去哪里找？喬治亞，奧古斯塔，美國大師賽。一顆手榴彈甩到人群中央，起碼能炸出二三十個以駕駛游艇為樂的商界領袖。”

“170英尺以上的大型游艇，駕駛年齡二三十年的資深艦長，一年到頭隨時待命，再多也超不過三十萬美元。”

<divclass="contentadv">“三十萬美元不少了。”韓易表達不同意見，“一年到頭隨時待命，但是真正能用上他們的時間，也就一百小時左右，不是嗎？”并非每個季節都適合航行，更重要的是，哪怕是億萬富豪，也極少有人能有說走就走，起錨出海的奢侈。大多數人還是要被禁錮在董事局會議室里，度過一年里的大部分時光。

“包括英國在內，是的。荷蘭、德國、英國，都算是世界上最擅長游艇建造的國家。還有土耳其……”

“一月更容易，從法國各地到圣巴斯的航班數不勝數。到了島上，隨便走進一間酒吧，找個由頭跟頭頂最禿的老頭子碰上一杯，and……voilà。”

要知道，在紐約，一百萬美元的公寓，可算不上豪華。

“麗茲-考克斯，cecilwright的高級合伙人和運營經理。”

“曾經在北海、地中海、北大西洋長期航行，現在都還持有海洋游艇船長證書。”

“不算，但可以說是最大的之一。手里有很多獨家的超級游艇資源，也有不少項目在進行中。”安托萬翻開麗茲-考克斯留下的宣傳手冊，瞄了一眼，“鋼鐵巨頭metalloinvest創始人安德烈-斯科奇的游艇madamegu、塔維斯托克投資集團喬-劉易斯的游艇avivaii，都是由他們在中間穿針引線，促成交易的。”

說到這里，安托萬回頭看了一眼餐廳內部，兩道正在朝他們走來的身影。

“不過您放心，這么幾十號掮客，不靠出賣秘密為生。就像我說的那樣，他們只是想找到下一筆傭金的來源而已。”

非要挑一個，那就是像安托萬-嘉舍說的那樣，通過游艇造訪地中海各國比較方便。

那么，全世界范圍內，目前為止仍在運營的超級游艇，總共有多少艘呢？

5396艘。

“that'sonewaytoputit。”安托萬-嘉舍撫掌大笑，“想要找到這些人，說難很難，但說簡單也很簡單……打個比方，如果你想要在美國地區發展超高凈值的客戶，超級碗當天想辦法混進vip包廂層就行。”

“土耳其？”韓易的語氣頗為驚異，他沒有想到這個坐落在亞歐大陸橋上的跨洲國家，竟然會在這種高端制造業方面聲譽卓著，這跟土耳其一貫的國際形象不太吻合。

“所以他們在尋找文化和精神層面上更復雜的豪紳。”韓易挑挑眉毛，調侃道。

“我挺喜歡這艘船的，目前看到的所有選項里，這個最能打動我。”韓易思忖片刻，“如果沒有更好的選擇，可能就是這個了吧……等我們上了船，再做最終的決定。但是……它還是沒有那種能讓我……”

韓易覺得自己的需求合情合理，但在真正懂行的游艇掮客看來，想要滿足這一點，難度不小。至少不是尋常體量的經紀機構，可以做到的事情。

“有人，就沒有秘密，韓先生。”安托萬回答道，“穿透實體只能讓絕大多數人望向別處，但絕對防不住那些打定主意要一探究竟的一小撮。”

“好像他說他自己也是個船長。”

“全長80米，呂森造船廠最得意的作品之一，2008年交付，2011年重裝。即使如今降價3800萬，也要支付9200萬歐元才能收入囊中。”

“不僅是摩納哥，放眼全世界，這都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藝術品。我曾經登上過它兩次，那種美妙的體驗，至今都讓我念念不忘。”

“它的名字，叫tv。”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