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都留三分余地,不僅是為了給宥真留一些表現的空間,也是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過張揚。物極必反,拿著一點粗淺的見解就到處顯擺的人,徐憶如自己也不喜歡。
她的追求者里,大部分都是這種人。
“他再往上,也沒有別的職位了吧。”趙宥真一邊在腦海里捋清思路,一邊給出自己的分析,“首席執行官的位置,沒什么大錯,肯定不可能把杰瑞米趕走換個人來坐。董事會主席,吉姆-伯庫斯自己就是,現在又沒人挑戰他的地位,為什么非要讓給其他人來當呢?再是親信,也是外人。”
“所以,我個人感覺……”
“吉姆是想在首席執行官和具體的業務部門之間,再隔一層,把杰瑞米進一步架空……別忘了,現在的uta里,還沒有總裁這個職位呢。”
chairman、ceo和president,在中文翻譯里經常會混為一談,但實際上,在歐美大型集團的架構中,這三者之間的分工相當明確。
chairman,專指董事會主席。他領導董事會,每年定期召開會議,討論公司某一階段的成果、缺憾和業務增長機會。監控公司的利潤與穩定性,設定董事會的會議議程,并對各業務部門和董事會成員提出的戰略構想進行投票,當然,還有董事會賦予的,表決通過后雇傭或者解雇首席執行官和其他高管的權力。
ceo,首席執行官,是公司內部架構上的最高職位,對公司最終的成敗負有決定性的義務與責任。他們需要設計公司的長期愿景和目標,監督各條業務線的表現,與行業內的其他公司、股東與投資者建立積極的關系,并制定周期性的戰略目標,供董事會審閱表決。
而最后一位,公司總裁,負責的是實現ceo制定的愿景和目標。總裁具體負責的事務,根據公司規模和所在行業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不過總的來說,他們需要領導和組織高層管理人員,確保公司維持既定的預算和增長目標,并定期向ceo或董事會進行匯報。
一人身兼多職,在實際運作中也時有發生。舉個例子,比爾-蓋茨想要退居二線,只擔任董事會主席的時候,就把他的總裁任命為新任ceo,而在此之前,比爾-蓋茨既是董事會主席,也是首席執行官。
在聯合藝人經紀公司內部,杰瑞米-齊默現在就兼任著首席執行官和總裁兩個職位,從業務層面來考慮,這未嘗不是件好事。兩份工作一個人干,降本又增效。
但很可惜,公司做到uta這個級別,成本和效率,已經不是董事會成員們要考慮的頭等大事了。
“讓杰伊-蘇斯升任總裁,從只管一部分業務,到統管全部業務。反過來,也讓杰瑞米-齊默,從統管全部業務,到只聽取杰伊-蘇斯一個人的匯報。”
趙宥真將手平舉到眼前。
“擱一塊木板,再想要往下看,就只能通過吉姆-伯庫斯特意鉆好的小孔了。”
“我同意你的分析……我再給你們講一個消息。”
韓易沖相向而行的那輛皮卡招手,示意對方先踩下油門,駛離這條越來越狹窄的山路。待路況安全后,才繼續說道。
“大衛-克萊默這邊,向董事會正式提出申請,要求雇傭edycentral的藝人總監米羅-特雷爾,擔任喜劇巡演部門的負責人。”
“他也想當總裁。”小如一針見血。
“這是肯定的。”趙宥真應和,“吉姆本來就是董事會主席了,再讓他放個總裁進去,整個公司就是他一家獨大了,彼得怎么說也得找個人出來打對臺。”
“這就很讓人苦惱了。”韓易抓抓后腦勺,臉上欣賞的笑意越來越濃,“這個其實就是我想找你們一起來頭腦風暴的問題,兩方的意圖都很明顯,我該幫誰呢?”
“一定要幫一個人嗎?”
“不幫人,怎么拿好處呢?”韓易的左手舉到半空中,食指、中指與大拇指湊在一起搓了搓。
“既然要拿好處,那就三個人的好處一起拿。”徐憶如不假思索,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三個人都拿?怎么拿?”
“我沒記錯的話,之前的uta董事會,有兩個co-president吧?”趙宥真接過話頭。
“是的,吉姆-伯庫斯和馬蒂-鮑爾。”
“董事會主席都能有兩個,總裁為什么不行呢?”
“你的意思是,同時支持吉姆-伯庫斯和彼得-貝內德克?”
“看起來是這樣,但實際效果不同。”趙宥真搖搖頭,“你想一下,易,現在uta的三個大人物里,彼得-貝內德克看起來是個閑人,但實際上到處都是他的……弟子。不光是大衛-克萊默,杰伊-蘇斯管理的部門里,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屬于他的派系。吉姆-伯庫斯更不用說了,董事會主席,一個有實權有軍隊的吉祥物,那就不光是吉祥物了。”
“實力最弱的,其實就是ceo杰瑞米-齊默,要是再設一位總裁對他加以限制,那他就徹底出局了。”
“對,我也同意。”徐憶如將兩根食指伸直,拼在一起,“不管選彼得的人還是吉姆的人當總裁,杰瑞米-齊默影響力大幅下降都避免不了。唯一想要避免這種情況發生的方法就是……”
“讓兩個人都當總裁。”趙宥真說道,“兩個人都是總裁,那么,兩個人就都不是總裁。”
“嗯,現在本來也就是兩個副總裁管uta最重要的兩條線。他們如果同時升任總裁,那也就是薪水和職位看起來高了一點而已,本質上沒有什么變化。而且,到時候哪個總裁能管到你影響力比較大的音樂部門,哪個總裁可以管理人事、財務還有法務之類核心后端部門,都是需要你和凱倫還有……那個柏匯的經理我忘記名字了,但就是需要你們三張票,才有可能通過決議。”
“那個時候,他們想把蛋糕重新劃一刀,就得先給你足夠的利益才行。而且,杰瑞米的權力也不會被削弱,如果他自己操作得當,甚至還可以增強,但那個就不是我們要幫他考慮的問題了。”
“既然他們現在有了要變動格局的想法,那就順著他們的意思來。這樣折騰一圈之后,他們自然會發現你的重要性。你剛剛吃飯的時候不是說了嗎,你懷疑他們想要引入新的資方來制衡你。所以……就沒有必要跟他們客氣了,讓吉姆和彼得知道,哪怕他們找了新的資方進來,雖然你的影響力會降低,但手里面的股份和票額是實打實的。哪怕他們再出讓40%的股份給別人又怎么樣?你不點頭,他們照樣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你這邊面臨的,最壞的情況,就是失去徹底掌控uta的可能性。但他們面對的最壞情況是什么呢?是只要你不放棄自己的股份,那么你還在董事會一天,他們就要難受一天。”
“到了那個時候,我相信會主動有人找你聯合的啦。”
“大概率是杰瑞米,他的需求最迫切。”
“是喔,我也覺得。”
你一我一語,徐憶如和趙宥真將韓易心底尚未成形的靈感麻線,繡花般細膩縝密地羅織成了一張思維網絡。
什么是真正的靈魂伴侶?
光知道吃吃喝喝、情情愛愛,肉體上對彼此有吸引力,精神上習慣了對方的存在,那屬于bootycall的范疇。
絕大部分的戀愛,都始于此,也終于此。
再深一層,雙方有契合的價值觀,相同的行為模式,對愛情、婚姻和生育的看法一致。這就能稱得上是搭伙過日子的好伙伴了。
走入婚姻殿堂的新人們,基本上都能滿足這一點,卻僅能滿足這一點。為什么現代社會每個國家的離婚率都居高不下?因為三觀和行為,會隨著收入、階層和年齡的變化而變化。青年時期堅定的丁克,到鬢角冒出銀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對后代的渴望。
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
在韓易看來,真正所謂長久的愛情――或者剝離這種虛無的概念,只說能夠持續終生的陪伴――建立且只建立在一個前提上,那就是,當你面前的這個人,褪去所有的身份識別。外貌、財富、權勢、年齡、家庭,甚至是性別之后,一個僅保留大腦與靈魂的人類,是否依然對你有價值,是否依然能讓你心生欽佩,是否依然能與你同頻共振。
徐憶如和趙宥真,無疑都能做到這點。
她們倆,不需要用女性做定語。用九十八個性別里任何一個性別的標準來衡量,她們都能稱得上頂尖。
每次他分享工作或者生活中的細節,徐憶如和趙宥真做的,并不僅僅是認真傾聽而已。她們穿越在他思想的迷宮里,優雅地在他出口或者未出口的想法間旋轉,幫他挑出最符合真實心意的那一個。她們對他本人,以及世間萬物的洞察力,不能被稱作“feedback”,反饋,而更應該被稱作“revelation”,啟示。
韓易是個對自己俗人身份并不感到羞愧的俗人,他樂于承認,趙宥真和徐憶如吸引他的,確實是那兩張臉蛋。如果沒有這種出塵脫俗的顏值,他也不會想要去了解她們的內在。但同樣,韓易也能看清一個事實,那就是,跟兩人在一起呆得時間越久,外貌吸引他的程度就越低。
人類就是這樣,再好看的臉,讓你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看,看上一個月,也會覺得稀松平常。更何況在好萊塢這種人類美好軀殼的聚集地,不說芭芭拉-帕文,就是選角辦公室外任意一個失意的俏麗演員,也有她獨特的魅力。
之所以韓易身家暴漲之后,依然對小如和宥真難以割舍,正是因為同頻共振。
她們不僅能跟上他的思維,還能挑戰并提升他的思想。
這讓韓易有一種難以喻的奇妙感覺――
與她們在一起,他的想法不會只是黑暗角落里無人問津的自畫像,而是黎明破曉前的盧浮宮議政廳里,等待向世人展示的蒙娜麗莎。
策展人,徐憶如、趙宥真。
遇到這樣一個不管作為“人”,還是“女人”,都無可挑剔的完美對象,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同時遇到兩個,又是一場多么讓人痛苦的噩夢?
想到此處,韓易在心中再一次嘆氣。這半個月他在心里呼出的二氧化碳,足以讓地球再變熱幾度。
他哪里會不清楚這段時間,干什么事情都是三個人一起,究竟是為了什么。
但要讓他邁出決絕的那一步,真的做不到。
“要是這件事,跟uta一樣簡單就好了。”
“哈?”
徐憶如只聽到韓易含糊的低喃。
“你在說什么喔?”
“我說啊,uta這件事情,說難也難,說簡單呢,也簡單。”
韓易深吸一口氣,按下掛在方向盤左側的遙控器,面前斯特拉黛拉路864號的金屬大門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應聲開啟。
“謀定而后動,在心里寫好所有的結局,然后等他們出招就行。”
“要相信,不管未來發生什么,都是最好的安排……嗯,不對,哪怕不是最好的安排,也是老天爺最愿意給你的安排。完全掌控uta也好,失去uta也好,只能獲得一半……也好。先調整心態,調整心態。”
沒等愣神的兩個姑娘仔細品味他這段明顯不是在說uta的話,韓易向右猛打一把方向盤,踩下油門,朝地下車庫疾駛而去。
“還沒來的事情,就交給未來的自己去面對吧。”
“now,who'sreadyforsomesethmeyers?”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