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味著，他們可能并不是為了推動一個空泛的全國性競選綱領或者政治議程，而是想要在內華達國會第四選區――他的選區――完成一項必須要有國會議員深度介入，才能落地的大項目。
“對于北克拉克縣來說，mgm也一直是一個相當忠實的朋友，他們相當關心當地社群和居民的福祉，無論哪一屆政府、哪一個黨派的議員在代表這一選區，他們都會給予強有力的支持。”
魯本-基胡恩的這句話，聽上去全是對mgm國際酒店集團的夸贊，但事實上卻在他跟這家巨型娛樂集團之間，劃了一道非常清晰的分界線。
mgm只是想要保持他們對業務主要開展地區的影響力不衰減而已，換句話說，他們根本不在乎國會山里的議員是紅是藍，因為已經在罪惡之城深耕29年的mgm國際酒店集團，根本就沒有現實而迫切的政治訴求。
槍支問題？我們賭場有安檢門。
墮胎合法化？mgm的酒店只負責生育的第一道流程。
isis？除了都在沙漠里繁榮昌盛之外，跟拉斯維加斯有什么關系？
mgm國際酒店集團給每一個第四選區的議員送上競選資金，只有一個附加條件――不管你上任之后想要實施多么偉大的人類改造計劃，leavemgmthefuckoutofit。
魯本-基胡恩很清楚，這種嚴格奉行中庸之道的大型集團，能夠為他支付競選團隊兩三個月的工資，但卻無法成為他真正的政治盟友。
一個沒有任何需要，給你塞錢只是為了讓你閉嘴的金主，既不穩固，也極難把控。
沒錯，mgm確實給了魯本-基胡恩一筆47450美元的大額捐贈，但是他的競選對手，第四選區現任議員克雷森-哈迪，可是拿到了64250美元。
“私營部門和公共部門的力量，兩者缺一不可。”喬丹-布羅姆利點點頭，回應的話語中隱藏著深意，“它們皆是組成美國社會的基石，在我看來，一個像拉斯維加斯這樣純粹而繁榮的美國式社區想要繼續在正確的道路上發展下去，就必須要加深兩個板塊之間的合作與信任。”
“對此我不能再同意了。”
魯本-基胡恩攤開手，同樣把他想要為這場談話設下的防護欄放進了接下來的表述里。
“但在我看來，想要讓經濟力量與行政力量真正合二為一，為了社區的福祉一道奮斗，雙方都得花上大量的時間……去做雙向選擇。特別是作為公眾人物，慎重選擇捐贈者，不僅能維護問責制度和良善治理的原則，還保障了民主進程的純凈，并增進民意代表與他們所代表的社區之間的信任。”
這位在內華達州參議院浸淫多年的墨西哥裔，早就學會了美式的虛偽和浮夸，“utmostcaution”、“ethicalconsiderations”和“goodgovernance”這種聽上去相當美好實際上廢紙一堆的大詞張口就來。
對美國政治不太了解的外行人，可能根本就聽不出魯本的第二層意思。
我雖然要錢，但我絕不向來歷模糊、意圖不明的錢伸手。
若是想要往我的競選委員會賬戶里打錢，讓我在勝選酒會上摟著你的肩膀，向在場嘉賓宣布你是我最信賴的朋友，那就在這個無人打擾的外州之地，將你的計劃和盤托出。
韓易和喬丹對魯本做過詳盡的背景調查，作為臺面人物的魯本-基胡恩，自然也會對每個與他會面的捐贈者進行甄別性審查。
近兩億美元收購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闊綽手筆，讓魯本對韓易的捐贈能力產生了相當程度的期待。
多的不說，至少六位數的捐贈，對于這位華裔富豪來說應該是眉頭都不需要眨一下的日常消費才對。
但在此之前極為神秘，幾乎無跡可尋的個人與家庭背景，就是個值得魯本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的警鐘了。
無論他持有哪個國家的護照，一個來路不明的華人想要往國會議員的賬戶里打錢，任誰都會覺得相當可疑。
哪怕韓易能一口氣給魯本匯來幾十上百萬美元的競選資金，為了這筆錢而憑空生出一個任人拿捏的把柄，甚至有可能會被戴上一頂“通華”的大帽子……這些政治后果，是本來身份就有些敏感的魯本-基胡恩所不能承受的。
一個出生在聯邦之外的移民后裔，天然就會失去保守群體的支持。這意味著他必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收納每一張代表所謂進步勢力的選票。
要知道，哪怕是進步勢力，在對華問題上，也有著跟保守派出奇一致的強硬態度，只不過是方式方法有所不同而已。
按理說，他應該直截了當地拒絕韓易的會面邀請。
但是，作為一個想要沖擊國會山首個任期的新人，他也確實需要一位財力雄厚的金主，不光是幫他打贏2016年的選戰，之后每一屆的任期，都需要有人始終如一地保駕護航，才顯穩妥。
畢竟，2016年的魯本-基胡恩，僅僅只有36歲而已。
就算70歲退休，他也還有整整34年，17個國會議員選舉的政治生命可以延續。
而離大選開始還有不到四個月的時間，他殷切以盼的大金主，始終沒有到來。
直到喬丹-布羅姆利代表韓易打來電話。
萬一……這個華人富商沒有什么跟國際政治有關的訴求呢？
也許他……只是想要利用國會議員在本選區的影響力？
他的胃口……或許僅局限于拉斯維加斯大道北段的范圍內？
人類就是這樣，一旦心里有了期待，就會給他們所面對的現實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美好借口。
反復糾結許久，魯本-基胡恩終于答應了喬丹-布羅姆利的會面要求。不過，見面地點并不在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的卡森市。利用內華達州參議院的休會期，魯本-基胡恩在他的個人網站上，列出了到邁阿密休假的三天行程。
一個拉丁美洲的移民后裔，到一座全是拉丁裔移民的美國城市度假，誰也挑不出半點毛病。
度假期間跟他的華裔好友見見面，喝喝酒，聊一些泳池邊的老頭老太太不感興趣的瑣碎話題，哪怕放在c-span的黃金時段拿放大鏡檢視，也沒有半點程序上的問題。
凱爾特副總統還到大衛-魯賓斯坦的私人島嶼上過感恩節呢，誰又能置喙半句？
聽聽韓易開出的交易條件，要是合情合理，不會對他的政治生涯造成負面影響，那未來就小心地披上幾件外衣，把這段合作關系在隱蔽的基礎上夯實。
若是對方的要求太過分……
拍拍火烈鳥紅的度假短褲，再喝兩口科羅娜淡啤，不動聲色地抬腕看看表，隨便編造個理由提前告辭就好。
想到這里，魯本-基胡恩瞟了一眼韓易，聲音很輕地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似乎是在提醒面前的這位華裔富豪，要是有什么具體訴求，現在就是最好的溝通機會。
“是的，雙向選擇、慎重選擇，不管是搞政治還是做生意，這都是第一原則。”
韓易瞬間便捕捉到了魯本-基胡恩釋放的信號，他拍了拍自己法律顧問的肩膀，沖現在的州參議員先生，未來的國會議員先生笑道。
“我們也經過了特別勞神費力的討論，才最終確定在拉斯維加斯的節日慶典場地落地我們的大型音樂節。”
“噢，那很酷。”魯本-基胡恩挑了挑眉毛，微微頷首，“拉斯維加斯需要更多的音樂活動……大概是什么時間段？”
“萬圣節。”
“太好了，我們城市的演出活動大多數都在夏季舉辦，哪怕假日季有，也基本上都在室內場館里。能有一個把粉絲從全國各地帶到莫哈韋沙漠來的大型活動，絕對符合整座城市的利益。”
聽到韓易拋出的項目性質與它所能影響的人群圈層與地理范圍，魯本-基胡恩整個人明顯變得輕松了不少。他仰頭灌進一大口啤酒，握住拳頭，偏過腦袋，打了個悶嗝，才繼續問道。
“不管這次競選結果如何，我都很樂意作為文化之友、音樂之友，全力幫助拉斯維加斯爭取到一個科切拉級別的音樂節……現在籌備階段，有遇到什么問題嗎？”
“場地和活動報批本身倒是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拉斯維加斯是座非常開放的城市，整個內華達州我想都是如此，哪怕流程稍微慢一些，我想也不會影響最終的宣發計劃。”
韓易施施然地舉起盛滿冰鎮可樂的玻璃杯，放在嘴邊，半天都沒有飲下去。
“噢，不過，我們在布置舞臺和藝術裝置的時候，確實發現了一點小小的，場地之外的問題。”
“什么問題？”魯本微微蹙眉，認真傾聽，因為今天的談話終于進入了正題
“拉斯維加斯節日慶典場地本身非常出色，簡直可以說是世界級的……”
最終，那杯可樂也沒有一滴液體滑進了韓易的喉嚨里，他把玻璃杯重新放下，跟塑料桌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基胡恩先生，您應該有注意到場地南面一些過時的建筑……”
“它們確實――請別介意我這么說――對我們音樂節的呈現效果，甚至是拉斯維加斯的城市形象，產生了一些負面影響。”
“比如……”
“circuscircus酒店。”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