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一款非常棒的,來自montagnedereims的香檳。”塔利亞的英語是典型的谷地口音,但是法語卻也極為流利,沒有一點美國人的蹩腳味道,“蘭斯克魯格酒莊的grandecuvée,想追求微醺的效果和絕妙的口感,大多數mélisse的客人都會點這一款。”
“好的,塔利亞,就按你說的辦。”
“半瓶還是一瓶?”
“我們還有正事要談。”凱文頷首致意,“半瓶就好。”
“當然,哈特先生……今日的主廚賞味菜單在各位面前,本次為您們準備的是十道菜的完整體驗。”塔利亞指尖輕輕放在凱文-哈特身前的賞味菜單上,介紹的聲音輕柔舒緩,“前菜是雞蛋魚子醬,檸檬黃瓜、櫻桃番茄、羅勒葉、白巧克力、巴薩米香醋制成的‘caprese’,還有一份配上黑松露醬的玉米濃湯,以及一塊鋪在烤奶油蛋卷上的鵝肝餅。”
“第一道主菜,我們有清蒸圣芭芭拉斑點蝦和風味意大利水彩米配佩里戈爾松露燴飯,您們可以任選其一。中間的魚類餐點,我們今天提供的是煎野生阿拉斯加大比目魚。第二道主食也有兩種選擇,優質牛肋眼排,或者21天熟成的自由鴨。”
“最后,為您奉上的是三道甜品,奶酪丹麥包、巧克力能多益餅干,以及甜瓜冰淇淋。”
傳統的十菜法式晚餐,其實應該由開胃小點、湯品、前菜、沙拉、魚、第一道主菜、清口菜、第二道主菜、甜點和糖果組成。mélisse所謂包含十道菜的賞味菜單,其實并不算絕對正宗。不過好在即使是主廚定制的菜單,也不過單份185美元的價格而已。比起325美元起步的perse九菜晚宴,以及masa950美元的板前體驗來說,已經算是相當實惠了。
各自選好主菜,塔利亞將四份菜單收好退下,又呈上香檳與檸檬冰可樂之后,這餐飯的談話才算進入正題。繁瑣的社交禮節和用餐流程,一直以來就是歐美上游階層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
韓易不喜歡這種繁文縟節,但不妨礙他隨大流照做。
“所以,凱文……”
韓易用可樂潤了潤今天因為說話太多而有些干澀的嗓子,開口說道。
“《勇敢者游戲》那邊,目前是什么情況?”
“他們給我開了1800萬美元的片酬。”凱文也抿了一口香檳,“但我拒絕了這個提案。”
演員的具體片酬,一直以來都是對外界諱莫如深的機密信息。沒有哪個好萊塢明星想讓外界知道自己上一部電影的具體收入,因為這會嚴重限制他們和簽約演藝經紀公司的議價能力。
不過,今天坐在餐桌上的,有兩位都是知根知底的律所代理人,合同本就由他們過手。有客戶代理保密協議,凱文-哈特根本不怕他們會走漏風聲。
至于韓易,這位億萬富豪今天是帶著支票簿,誠心誠意來談合作的。那么凱文拋出一些無傷大雅的數據,以示信任和誠意,也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為什么?”韓易挑了挑眉毛,問道,“太少了?”
“不,這個標價其實還不錯。”凱文-哈特搖搖頭,“我拒絕是因為,我想要8%的票房利潤分成。”
“明白。”
韓易微微頷首,心下了然。即使是對影視行業不甚了解的他也清楚,對于現在的好萊塢影星們來說,所謂的一次性片酬只是預付款而已,他們真正賺錢的地方,在于從片商那里分到的點值。
大制片廠時代,演員都被各家電影公司簽死了片約和年限,除了一次性的演出費用之外,他們沒辦法從影片的商業表現里分到任何利潤。不過,1950年代早期,傳奇經紀人盧-瓦瑟曼為他的客戶,當時叱咤風云的頂級巨星吉米-斯圖爾特拿到的主演合同,卻徹底改變了整個行業。
當時的環球影業非常想要吉米-斯圖爾特出演西部片《百戰寶槍》,但卻沒有多余的預算來支付他的高昂片酬。于是,盧-瓦瑟曼便開動腦筋,為吉米-斯圖爾特和環球影業雙方解決了這一難題。
他提出的協議里,吉米-斯圖爾特降低了片酬要求,從而換取這部影片的部分利潤。就像羅比-威廉姆斯跟emi的音樂全約一樣,這份分成協議也大獲成功,環球影業獲得了一部叫好又叫座的經典西部片,吉米-斯圖爾特也通過票房分成賺得盆滿缽滿。
在好萊塢這樣一片每個人都在瘋狂八卦,所有人都急切地想知道別人拿了多少酬勞的地界,吉米-斯圖爾特與環球影業的成功故事迅速散播開來,并逐漸變成了整個電影工業新的演員協議標準。
“毛利潤,還是凈利潤?”
“當然是gross,易。”凱文-哈特擺擺手,把嘴巴撇得很低,“在我們這個行業里,只有毛利潤才是值得信賴的詞匯,因為每家公司對于所謂的凈利潤,都有他們自己的計算方式。”
事實確實像凱文-哈特說的那樣,不管是為了避稅,還是為了把資方的錢更多地揣進自己兜里,每家電影公司對于凈利潤的核算都有自己的公式。在好萊塢的電影合同里,任何“profit”,都是得像這樣打上雙引號的。因為它所代表的,并不是大眾認知中,總收入減去總支出的剩余金額。每個公司,乃至每份不同的協議里,對于這個詞都有自己的定義。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在核算利潤的時候,片方很少會只算底片費用,即制作電影全部底片所花費的實際成本。幾乎所有的影視制作公司,都會在造表的時候加上15%的間接成本,作為制片方在電影拍攝期間“運營公司產生的各種開支”的補償。
擺在明面上的臺賬都能這樣直接加碼,私底下能加多少錢,誰也說不清楚。演員的公會版稅、制片方附屬協會的會費,廣告宣傳費、膠片的運輸與保險費,乃至稅費、票房審計費,能做手腳的地方一大把。
因此,不管對于演員、編劇、制片人還是導演來說,只要名氣大到能跟片方談分成,那么最差的條件永遠都是“凈利潤分成”,最好的條件則一直是“first-dollargross”。顧名思義,first-dollargross是指參與者可以從第一張門票售出開始就分潤,而不需要等到電影制片廠收回成本。
當然,在凈利潤和純毛利之間,還有“調整后總收入”,即adjustedgrossreceipts,縮寫agr,和“修正后的調整總收入”,即modifiedadjustedgross,縮寫mag,以及其他無數種分成方式。有的方式更有利于片方,有的則更偏向于參與方。
不過,無論每個協議如何起草,協議里存在怎樣的分成細節,全行業都一致同意――對于電影的各色參與者來說,毛利潤分成,才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我的要求,是8%的毛利潤,first-dollargross。”
“他們同意了嗎?”喬丹-布羅姆利詢問的眼神沒有落在凱文-哈特身上,而是放在克里斯托弗-查森那里。
“沒有,但是很接近。”克里斯托弗回答道,“7%的毛利潤,agr。為了拿到這個條件,我們把片酬削減了800萬美元。”
“你不怕影片無法盈利嗎,凱文?”韓易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彈動著,饒有興致地問道,“很多人都認為,保證到手的錢,才是真正能拿到的錢。”
“我不這么想,易。”
凱文-哈特身子后仰,理了理西裝下擺,語氣里散發著強烈的自信。
“1000萬、1800萬,都是八位數,當數字來到這個級別,多一些或者少一些,在我看來影響不大。”凱文回答的態度,是難得一見的嚴謹與認真,甚至帶著一點肅穆的意味,“我更希望的,是跟我合作的每部電影都能獲得成功。如果片方可以盈利,那我能得到的不僅是分成,還有名譽、口碑和隨之而來的地位。如果電影搞砸了……嘿,那說明我本身就不值那么多,不是嗎?”
“這就是為什么我不想要預付款。”凱文-哈特的食指在酒杯的壁沿上輕輕敲了敲。
“預付款是好萊塢的陷阱――真正的聰明人,只會考慮如何幫助一個項目做到最好最大。”
“精妙絕倫的觀點,凱文,我很贊同。”
韓易對凱文-哈特的態度又欽佩了幾分,出身寒微卻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能力只是一方面,心性才是最重要的品質。大多數人都會像diplo那樣,時刻尋找全部變現離場的時機。而凱文-哈特這種不管走到哪個階段,都愿意放手一搏的人,簡直比阿蓋爾粉鉆還要珍稀。
韓易毫不懷疑,只要給凱文-哈特合適的契機和助力,他的生涯成就,不會比老一輩的黑人傳奇dr.dre遜色多少。
“你能有這樣的心態,我很開心……這樣的話,我相信你也跟索尼談過投資的事情了吧?”
“當然,我自己的協議只是配菜而已。”
凱文-哈特笑著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克里斯托弗-查森。
“過去幾天時間里,克里斯都在接觸索尼影業,探詢他們對《勇敢者游戲》引入投資的態度。”
“他們是什么態度?”
“這么說吧……在這方面,他們比我們要急迫得多。”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