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不少人面色頹然。
不比有些人動輒屠戮,這位看似溫和仁義,名頭擺的足足的,除去被刺殺后“被迫”清算,以及清理一些尸位素餐的官員外,甚至少有主動揮起屠刀。
因著一些蠅頭小利,底下還有無數賤民們爭著對其奉若神明。
然而,明刀尚可防御,但眼前這位!
思及此,無疑在場所有人面色愈發沉了下來。
就問,誰樂意世代相傳的尊貴地位被人取走?
可惜了,這陣子不少人都曾替他們試過無數種方法。
刺殺?那位本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據聞能于百人間游刃有余的厲害人物。
就連弓弩暗箭,也壓根兒動不了對方的分毫。
下毒?更是白日做夢,經過之前袁氏一遭,誰人不知曉那位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真神醫!
想要私聯外敵,剛才伸手,立馬就被當作通敵論處。造反,嗯……
以那位的手段,怕是死還要更快一些。
何況這陣子,他們也不是沒察覺到,家中那些部曲,仆從,有小心思的可不少。怕早被外頭那些糖衣糊了腦袋。
以為當良民或是士兵有多好呢!
總之,眼前不管哪一步都是錯!
簡直內憂外患不莫如是。
然而此時這些人還不知,真正的內患還不止于此,幾人剛才散伙兒,其中一人借著回家的借口,人卻已然悄摸摸來到了州牧府……
“怎么,同為世家,楊家主卻要放棄聯盟,投入我麾下?”
席間,目光在來人身上微頓過一眼,安寧不由笑道,語間不乏懷疑之意。
那人并不以為意:
“回州牧,常道識時務者為俊杰,再下不才,愿意攜楊氏為主公手中之刃!”
隨手擱下一旁的美酒,安寧復又笑道:“其實她們說的不錯,吾之前所做,確實有損你們家中利益!”
甚至還有根基。
一系香檀色長袍,眼前中年男子依舊重重一禮:
“州牧您說笑了,常道,君子之澤,五代而斬,無人能料定日后如何。如今離亂之世,以不才在下看來,把握住當下才是最為緊要之事。”
“土地,人口,部曲,可以失去,然只要家中仍有人才尚在,在您手下,日后未嘗沒有興起之時!”
“于在下而,這些才是家中真正的根基所在。”
沉默過后,這人復又抬頭:
“何況……容在下猜測一二,州牧您雖心有大志,卻也并不打算徹底對我等世家趕盡殺絕,不是嗎?”
都道眼前人最是鈍刀子割人,可在他看來,這起碼比那些動輒殺人屠城好太多了!
***
果然,哪里都不缺聰明人。
目送著眼前人離開的背影,安寧忍不住心下想道。
是的,就如方才那人所。
她是有針對世家不錯,卻也的確沒有要一桿子徹底打死的想法。
無他,世家,是永遠殺不絕的。
就如朝堂,朋黨之勢同樣不會停止。之前的宋朝倒是世家勢微了,可結果呢!
同鄉,姻親,弟子,甚至同科之間都能迅速形成一道道利益網絡。抱團取暖,排除異已,可以說千百年來無一例外。
甚至某種程度上,寒門之中,驟然登高之人,貪婪,眼皮子太淺,虎頭不顧尾者亦是屢見不鮮。
未必比世家弟子好多少。
所以一味打壓壓根兒沒有意義。
這些世家,真正令安寧膈應的是,被隱匿在家中的大量人口,甚至私兵,手中不斷兼并的土地,以及被送入官場的一群庸碌之人。
更甚者后期的九品中正制度,更是徹底將壟斷做到了極致,安逸享樂,不思進取成風。為以后的五胡亂華,天下傾覆埋下了伏筆。
就連被罵了無數年的司馬家,不擇手段弒君,徹底掏空了曹魏基業。可事實上,沒有司馬家,就沒有司牛家了嗎?
這件事本質上,在安寧看來,不過是那群士族重新選擇了更符合利益的代人。
綜上,這些才是她所真正不能忍的。
如若不然,只要有用,誰還管你出身如何?
許是徹底意識到刺殺不頂用,安寧這兒總算安靜了下來。又有楊氏這個第一個吃螃蟹之人,隨后陸陸續續服軟,甚至主動如楊氏一般上報隱匿人口,主動給出名下大部分土地的也不少。
不過回收的土地,安寧并未白拿,或是金銀布匹,或是給以強身健體的藥物,藥酒。總歸,等價交換,童叟無欺。
于投上來之人,若當真有才能者,也不吝提拔。當然,該有的防備也是有的。
看清對方的態度后,不少人方才徹底放下心來。
總之,短短數月時間,整個冀北地區在冊人口翻了小半兒還多。
啊這,怎么不算一種灰色幽默呢!
安寧忍不住想笑:
想到東晉時期,人口統計時,比之東漢末年還要少了一大半的人口。
不得不說這些人,真能藏啊!
然而另一邊,眼睜睜看著解放,領完田后,滿臉歡喜,恨不得當街蹦起來的一眾“仆從”們,眾人忍不住脊背一涼!
不過看情況,不止是她,被刺殺的還不少?
建安五年,也就是小阿玥一歲那年,江東那邊同樣傳來孫策被刺的消息。
然而出乎意料,安寧等了幾日,江東卻并未傳來對方出事的消息。據說是用了之前托人從北邊兒花重金買來的上品好藥。
安寧:“……”
哦,合著大家嘴上不饒人,其實手上都還蠻利索的。
與此同時,江東:
一直到榻上那人重新醒來,醫師宣告徹底脫離危險,不遠處,一襲白衫,容貌俊美的男子這才狠狠松了口氣。
只語氣嘛:
“知曉主公您平日里最是勇猛不羈,瑜不才,早在之前便耗費重金遣人于冀北購買良藥。”末了又別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
“如今看來,早做準備還是有些用處的!”
孫策:“……”
“哈哈哈,無事!無事!”自知當日確有不妥,又造成如今結果,險些搭進一條命。此刻迎著兄弟的眼神兒,多少有些虛。
當即打著哈哈,一臉豪氣道:
“無事,耗費幾何,為兄如何稍會兒為你補上就是!”
話音落,只見眼前人淡淡開口:
“哦,倒也不多,區區三千金罷了!”
孫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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