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云羨一去三月,把淮南道上各世家的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回來便先和沈摧在一處小廳內密談,直談到月上中天。
溫云羨拍著肚子,“實在被榨干了,求王爺賞飯。”
坊間都傳這溫大夫醫術精湛,被瑞王延請進府。卻不知兩人相識已久,十多年的交情。
沈摧性子偏冷,敢跟他嬉皮笑臉的,唯有溫云羨一個。
見他又耍寶,沈摧起身:“宴備好了,先吃。”
知溫云羨素好風雅,接風宴設在水邊八角亭中。夜風徐徐吹送水意,又混著初綻的丁香香氣,置身其中,只覺舒爽。
溫云羨卻遠遠一看,便愁苦著一張臉,“沒有漂亮姐姐侍宴,東西再美味,小人也吃不下。”
“偏你刁鉆,事兒多。”
溫云羨只是笑。笑完道:“外面都傳瑞王疼愛王妃,自王妃入府,王爺身邊伺候的就都換成了小廝,連個略平頭正臉的丫鬟都無。王爺,看來傳是真,王妃確實管得你好生厲害。”
“怎么,羨慕?”
溫云羨一噎,“可不敢。小人以為,還是姹紫嫣紅各自開便,才是人間至美。若沒看夠,小人可不敢成婚。”
“你家老爺子不管你。這般混帳話,也就你敢說。”
溫云羨帶回來的是好消息,沈摧心情不錯,有意寬容。
喚登云道:“去叫幾個丫鬟來伺候溫大夫吃飯。”
“主子,那您呢?”登云小心翼翼問道。
沈摧一撩袍角,落座,“也喚奚月奴來吧。”
片刻后,登云引著四個丫鬟來了,各個兒穿的都是王妃清音閣里一等大丫鬟的服飾。
沈摧擰眉:“她呢?”
溫云羨也看過來。
登云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王爺說的是誰。一瞬間,他臉色有些奇怪,咬咬牙還是說了,“月奴姑娘她……觸怒了側妃,人在明汐閣呢。”
“知道了。”沈摧淡淡應道,向丫鬟們:“本王不用人服侍,你們都去伺候溫大夫吧。”
溫云羨卻是不領情,他瞪大眼睛,“王爺,你的侍妾被側妃這般搓磨,你不去救人?”
“不是侍妾,丫鬟而已。側妃想怎么罰,怎么罰便是,別驚擾到王妃即可。”
冷玉一般的手指在膝上蜷了蜷,溫云羨依舊笑道:“可若是冤了她呢?難道讓側妃平白作踐?”
“呵……”沈摧冷笑,眼前浮現奚月奴影子,“你不知道,那丫鬟不是個安分的,此事……冤不了她。”
他打斷還要說話的溫云羨,“吃你的飯。若還吃不下,王府里有二哥新送來的家伎班子,叫她們來唱曲兒給你聽,好好下飯!”
明汐閣里。
明如玉斜倚著窗臺,聽著自八角亭方向傳來的舞樂之聲。
紅綃為明如玉捏肩:“小姐,今夜王爺與溫大夫席飲,想是不會來了。”她頓了頓,目光穿過窗欞,看向在花園小徑中跪著的奚月奴,語氣輕快,“看來,王爺果真沒多在意這個丫鬟。”
明如玉目光也轉向奚月奴。
是啊,王爺若真喜歡這丫鬟,為何三年了,連個通房都不給?
想是……
出身太過于卑賤,只配做王爺的玩意兒。
今日,落到了自己手里。
窗外。
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盡頭,奚月奴直挺挺跪著,清亮的月光灑落在她肩上。
粗布衣裙下,纖細的腰肢挺得筆直,雖跪了小半日,卻無一絲疲態。面上也淡淡的,不見驚懼。
那雙像極了王妃……不,比王妃更加明亮、更加靈動的眸子,掩在小扇一般的睫羽下,如一泓春水,在月下泛著微光。
明如玉看得心口忽地一陣煩躁,“拿我的馬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