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芬的手指猛地頓住,神情疑惑:“你認識我?”
顧婉君點了點頭:“我是從平城來的,之前去龍虎巷藥店里買藥,正好遇到了你爸。”
陳惠芬臉色驟然一變:“你見過我爸?他現在還好嗎?”
她的聲音明顯不穩,指尖甚至微微發抖,顯然內心受到了極大波動。
顧婉君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么劇烈,她頓了頓說:“上次我見到他,他還挺硬朗的,就是很想你。”
“他還說,他托我給你帶句話。”
陳惠芬緊緊盯著她,神色緊繃:“他說什么?”
“他說,”顧婉君輕聲道,“對不起。”
陳惠芬的眼淚猝不及防地落了下來。
她猛地別開臉,用手背胡亂擦了擦眼角,卻怎么也止不住洶涌的淚水。
“五年了。”她的聲音顫抖著,“我下鄉前給他寫過信,可他從來沒回過。我以為他還在生我的氣。”
顧婉君有些無措,她雖然不知道這對父女之間發生了什么。
可她看出來了,這父親惦記女兒,女兒也掛念著父親。
“陳醫生……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上次他還跟我說,你走的這幾年,連信也沒跟他寫一封,肯定還在生他的氣。”
陳惠芬的眼淚徹底失控:“原來,原來他從來就沒收到過……我寫的信。”
顧婉君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卻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輕拍她的后背。
陳惠芬卻像是找到了情緒的出口,猛地抓住顧婉君的手腕,淚水滾燙地砸在她手背上。
“這五年,我前兩年每個月都要寫一兩封信!我恨他不回信,恨他無情,可我還是忍不住寫,后來我實在受不了,才咬牙再也不寫了。”
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可我從來沒想到,他居然一封都沒收到!”
顧婉君扶著她到醫院里面的長椅上坐下,又示意陸謹行到車上等她。
陸謹行點了點頭,轉身上了車。
直到陳惠芬坐到長椅上,她的情緒才逐漸平穩過來。
她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落葉上,怔怔出神。
“我媽早死,我爹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前幾年,我爹催著我回平城,還說給我看好了一門親事。他讓我回去嫁人,再繼續守著家里的那個藥鋪,以后安安心心在龍虎巷當個藥房掌柜。可我不愿意。”
“我都考到了省城醫院,我想在那當醫生。可我爸不同意,他還說這藥房我們陳家守了幾百年了,不能后繼無人。我知道,他是不想我離他這么遠。他就我這么一個女兒,他舍不得我。”
“我說等過兩年就把他接到省城來,他也不愿意。他說他的藥鋪、藥方,得有人傳承,所以他寧愿不要我這個女兒,也要守著他那間爛藥鋪!”
“當時我們醫院正在招有醫生來西北支援,一氣之下,我就報了名。我本來只是想氣一氣他。可我沒想到,這一走,就是五年。”
這陳醫生在西北待了這么久,怪不得都和照片不太像了。
原來照片上多水靈,非要到這大西北來吃沙子做什么?
繼承家業不香嗎?我真的不理解這種明明父母都安排好了出路,自己還非要折騰的二代。
顧婉君喉嚨發緊:“你不想家嗎?”
陳惠芬苦笑:“想啊,怎么不想。只是每次我想動身回平城,又擔心老頭子還在生我的氣。而且甘嶺農村的老人太多了,這邊醫生又少。我要是回去了,這些病人就沒人管了。
現在很多老人臥病在床,我們只有背著藥箱,走家串巷地去了解病人的情況。剛剛你們撞見我的時候,我正從農場那邊看病回來。”
那個年代,鄉下醫療資源匱乏,是教員動員醫護人員下鄉,所以大多數老百姓才有了看病的機會。
老一輩真的太偉大了,沒有他們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基礎醫療。
嗚嗚嗚想到我奶奶說的,那會兒赤腳醫生真是救命恩人!
顧婉君嘴唇動了動,卻什么話都沒有說出來。
這是她第一次真切意識到這片土地的貧瘠與荒蕪。
“你們這邊……看病要走多遠?”
陳惠芬聲音低啞疲憊:“遠的二十多里吧,山溝里的王大爺家就住得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