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聳聽。”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梁越慢條斯理地站了出來,輕飄飄地吐出四個字。
他甚至沒有看那名面如死灰的御史,只是對著高高在上的龍椅隨意地一拱手。
“陛下,些許流民,讓地方官府嚴加彈壓便是。至于軍餉,無非是下面那些丘八虛報冒領,派人嚴查一番,自然就有了。你們這些人總是這般小題大做,無非是想擾亂圣心,沽名釣譽罷了。”
他話音一落,身后的官員立刻如同得了號令的群犬,紛紛附和,譏笑聲、嗤鼻聲此起彼伏。
高踞龍椅之上的景帝,聽著下方嗡嗡的爭吵,眼中露出疲憊與無力。
每次都是這樣,忠臣泣血,奸黨竊笑,最終國事議不出個所以然。
等這些關于錢的話題被稀里糊涂地壓下去,議題轉到邊患之時,景帝才打起精神來。
他緩緩抬起眼,越過前方神情各異的大臣,落在了隊列最末尾,那個穿著嶄新官袍、沉默如淵的年輕身影上。
“傳陳平川上前奏對。”
景帝的聲音不大,但瞬間壓下了殿內所有的嘈雜。
一時間,數百道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有疑惑、有輕蔑、有好奇與不屑……
陳平川,儼然成了整個大殿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衣冠,邁步而出。
“臣,翰林院修撰陳平川,叩見陛下。”他躬身行禮,聲音清朗,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與怯懦。
“平身。”景帝的聲音里透出期待,“你的安邊之策,現在,講給眾卿聽聽。”
“是,臣之策,名為‘以商制夷’。”
話音剛落,梁越便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冷笑,那笑聲在肅靜的殿中格外刺耳。
陳平川不理會他,繼續陳訴。
“臣以為,可于邊境重開‘榷場’,準許我朝商販與北境蠻族互通有無……”
“荒唐!”梁越猛地厲聲打斷了他,聲音炸響,“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天大笑話!蠻族乃虎狼之輩,今日你與他們通商,明日他們便會用從我朝賺取的錢糧,來買刀買馬,磨利爪牙,攻我城池!陳狀元,你這是開門揖盜,資敵通匪!”
他一開口,他身后的黨羽立刻如同群狼,蜂擁而上,唾沫橫飛。
“蠻人茹毛飲血,要我朝精美的絲綢茶葉有何用?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自古商人重利輕義,你如何保證他們不為暴利所誘,夾帶兵器鐵料,私通外敵?”
“設立榷場,修建城池關隘,哪一樣不靡費巨大?如今國庫空虛,這筆錢從何而來?狀元郎你莫不是要從天上變出來?”
一句句質問,如同一片片刀子,劈頭蓋臉地砸向陳平川,整個金鑾殿,瞬間變成了對他一個人的批斗大會。
張廷玉氣得臉色發青,嘴唇幾次翕動,想要出相助,卻都被對方人多勢眾的滔天聲浪給死死壓了回去。
這等陣仗,足以將任何一個官員嚇退。
他只能焦急地望著那個孤零零站在殿中央的年輕人,擔心他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壓力。
然而,陳平川卻依舊站得筆直,如一桿標槍,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等聲音漸漸弱下去,他才不慌不忙地從寬大的官袍袖中,取出了一卷畫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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