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一個地方待久了,誰能保證他的忠誠度不變質?
“來之前看了惠州給魏公公的報告,本地的興隆牙行,不過只片語,怎么,這家牙行沒啥可說的?”賈璉根本沒碰吳來奉上的茶水,冷冷的問話。跟進來的隨從,手一直在懷里,眼睛盯著吳來目不轉睛。
“大人誤會了,興隆牙行就是個幌子,給外面看的。惠州城內沒那么復雜,本地的陳氏一家獨大,其他的幾個家族,都是依附。興隆牙行,說穿了就是個分贓的地方,歷任知府上任,都能拿到三成干股,真沒啥可說的。卑職在報告里說的陳氏一族,不單單是惠州第一大家族,同時也是此前廣州城里坐商之一。大人在廣州整頓了各處行會,陳家受到的損失不小。這些,報告里卑職都說了。”
賈璉心里默默對照了一下報告上的內容,再看他的表情,覺得他沒說謊,這才稍稍表情舒緩了一些道:“報告上說,陳氏與海盜來往密切?”
吳來點點頭,又搖搖頭,賈璉不動聲色的等他細說。
“回稟大人,兩廣海匪的龍頭真名知道的人很少,外面都叫他龍頭。此人在過去十年內,收服了大小十幾支海匪,如今號稱麾下有船五百,人馬三萬。卑職猜測,三百條船,一兩萬人是有的。王太尉當政期間,曾經剿過龍頭海匪,不說滅掉此獠,連影子都沒找見。卑職也是見過牙行的把頭陳定在此請客,見了客人的形象不是善類,這才推測陳氏與海匪來往密切,又花了時間調查,發現陳定經常去一處宅子里,見一些行事神秘的人。”
聽到此處,賈璉點點頭,肯定了吳來的話,又問他:“走私大煙的勾當,你調查的如何?”
“這個卑職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城內的大煙館,都是陳氏在做。以前是公開做,如今低調了許多,悄悄的做。大人在廣州禁止開煙館,別的不說,陳氏每年的收入,肯定是少了一大塊。卑職還曾聽說,陳氏家主陳棟在城外的莊子里,接待過西洋人。并沒有親眼見到,尚未確定。陳氏一族,惠州城外一半的土地,都在陳氏家族的名下,城內更是有陳半城的外號。惠州各行各業,就沒有陳氏不插手的。就連卑職這個小店,興隆牙行的把頭陳定,也占了三成的干股。每月需孝敬他三十兩銀子,月初就要送到他養的一個外室處。”
賈璉有點意外:“就你這茶樓,每個月能掙一百兩?”
吳來搖搖頭:“頂多四十兩,但陳定要三十兩,卑職只能給,否則在城內沒法生存。”
賈璉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起身道:“行了,本撫不能久留,先走了。”
吳來送到后門口,沒有送出去,等賈璉走遠了,回來看看賈璉不曾碰一下的茶杯,苦澀的笑了笑。自己辛苦弄的好茶葉啊,白忙活了。希望這次的事情了結之后,能調回去,在惠州這個地方呆了五年了,提心吊膽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啊。
與吳來的交流,收獲還是不小的,在廣州收拾的行會里,首當其沖的就是茶葉行會,而行會的幾個把頭里,確實有一個姓陳的。作為本地的大族,有能力在廣州經營出一個產業,倒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實賈璉還有一個情報來源,就是薛蟠。
只不過薛蟠沒提過陳氏,只說了,走私大煙的是沙遜,幫忙運輸的是海匪頭子,海龍頭。
“大人,大隊人馬進城了,您看?”身邊的隨從也是提心吊膽的,他們巴不得賈璉趕緊歸隊。
賈璉點點頭:“行了,你們不用擔驚受怕,本撫這就歸隊。”
巡撫標兵大隊在半路上遇見了前去迎接的知府隊伍,柱子出面接待,表示賈璉路上受了風寒,不便見客,進城養好了再說。
知府這邊自然很上心要派大夫,卻被柱子給拒絕了。
進城之后,安頓在城東的軍營內,知府本意請賈璉入住本地陳氏的豪宅,可惜被柱子攔住了,就跟大軍住在一起。
陳氏家主陳棟,年介知天命,看面相年輕時也是個帥哥。陳氏一族,出過一個進士,七八個舉人。家族的崛起,也就是陳棟這一代人,出了一個進士之后。短短二十年間,陳氏膨脹崛起,成為惠州首屈一指的大族。
陳棟自己就是舉人,還是趕了末班車,四十歲時中的舉。參加過一次會試,沒有考中就放棄了,也沒去吏部報名排隊。
此刻,陳棟與惠州知府一道,從駐軍的營地外回來,進了府衙后院后,知府胡平對陳棟道:“陳兄不必多慮,巡撫大人收了好處,見了本官。”
陳棟表情陰晴不定道:“府尊,并非陳某多疑,只是廣州附近的州縣沒成為首選,而是惠州,在下不免擔憂。”
知府胡平其實沒有看上去那么淡定,他的心也是在嗓子眼的,此刻不過是故作鎮定。
這人啊,做了壞事才會心虛。賈璉發布的政令里面,胡平很清楚,自己全都違反了,而且還摻和進去了。沒法子,誰讓陳棟給的太多,送的美女太撩人,太會了,伺候的人舒服的離不開。又是金錢,又是美色,雙重夾擊之下,歷任知府,沒一個能逃出去的。
“千里做官只為財,賈巡撫收錢的時候,可是一點都不含糊,家里又是美妾,又是俏丫鬟的,跟我們是一路人。只要銀子到位,問題不大。陳兄不在官場,不知道私下里各地府縣的官員是怎么說的。”胡平說著連自己都信了,反過來加大力度安撫陳棟。
“哦,都怎么說的?”陳棟也來了興致,從過程看,除了沒見到賈璉,別的問題真沒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沒察覺。
“怎么說?賈巡撫到了廣州,林林總總,都是奔著王太尉去的。這是朝廷的意思。廣州城里的事情,那是市舶司做的太過了,真當龍禁尉是瞎子聾子,是擺設呢。只不過呢,賈王兩家乃是姻親,賈巡撫必須做的過分一點,才好向上面交代。對了,賈巡撫的婦人,就是王太尉的侄女。他的愛妾,薛家女,則是王太尉的外甥女,見了面喊舅舅的。說起來,賈巡撫也不容易啊,攤上這么個差事。”
胡平將心比心的一番分析后,陳棟也信的七七八八了,主要是這個時代的人,思維很難跳出桎梏。誰能想到呢,賈璉的婦人是王子騰的侄女,愛妾是薛家女,四大家族好的穿一條褲子,誰會相信,賈璉會對王子騰下狠手。主要還是胡平長期在下面任職,對京城的事情知道不多。他的推測里頭,賈璉來廣州,沒準也有幫忙經營安南,作為賈家退路的心思。
“還有啊,賈巡撫收拾了廣州的各路幫派,各級的官員,都跟著發了一筆。這是為他自己撈的,市舶司的事情,則是為陛下搞錢,為內閣搞錢。說起來,廣州那邊多少年沒啥動靜了,豬養肥了,只不過攤上了賈巡撫罷了。”
一通分析,可謂頭頭是道,陳棟聽了心頭大定,沒想太多。
告辭回府,見到了族弟陳定,上前匯報:“海龍頭的人到了,老規矩,安排住下了。晚上去見他們。”
陳棟聽了不由微微皺眉:“你記住,告訴他們,賈巡撫離開之前,不要有任何舉動。”說完這個,陳棟又想到了賈璉在練兵的事情,忍不住又開始嘀咕,這巡撫大人練兵,總要有個由頭吧。朝廷發展水師的由頭,倒是勉強說的過去,但是發展水師你要打誰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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