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這話很有意思,只說了要送蘇枋出宮,卻只字不提自己的事情。聞亭靜要是能等,還用得著費盡心思勾搭姚慎身?她搖了搖頭,堅決道:“不行,一月之內,你必須想辦法送我出宮。出了宮,我自會把孩子落掉!”
姚慎身哪還不明白?自己被聞亭靜徹頭徹尾地利用了。但他轉念一想,比起把這個定時炸彈留在宮中,倒不如送出去。
姚慎身點了點頭,反正先將聞亭靜緩住,然后再找解決方法:“好。我答應你。”
“你可得記住今天的話!”聞亭靜半是警告道。
“放心。”姚慎身說著,冷哼一聲,退出了偏殿。正要溜走,卻聽見身后傳來炸雷一樣的聲音:“姚愛卿,朕的這后宮,風景可好?”
姚慎身只覺五雷轟頂,僵硬地轉身,就見辛兆從一旁的假山后面走出來,身后還跟著云妃和靖妃等人。靖妃此時已經花容失色,慌張地往辛兆面前一跪:“陛下,此事妾身并不知情……妾身……”
聞亭靜和姚慎身最近因為鐘萃宮中無人,竟是直接在鐘萃宮中私會了起來。今日云妃帶著三公主和圣人、靖妃一道在護國寺禮佛,禮佛完畢,云妃說辛溫若近日也學了寫字,抄了幾張經書,要辛溫若拿出來時,辛溫若卻說自己落在鐘萃宮了。辛溫若被云妃養得很是可愛,如今四歲的年紀,能寫字已算是聰慧,她說自己抄了好久,不拿給父皇看的話有些可惜了。在女兒的堅持下,辛兆便和云妃、靖妃一起,進了這鐘萃宮。
聞亭靜和姚慎身正吵得不可開交,哪里聽見圣人進宮的聲音?
這下,全都敗露了。姚慎身連忙往圣人面前一跪,他不知道圣人聽到了多少,戰戰兢兢說不出話來。素來冷靜的靖妃氣得反手給了姚慎身一個巴掌:“孽畜!你是想害死我們全家嗎?”
姚慎身在殿外嚇得魂飛魄散,聞亭靜在殿內也好不到哪去,她跌坐在地上,愣了片刻,忽然爬起來,大喊一聲,就要往鐘萃宮外沖去。圣人身邊的龍鱗衛也不是吃白飯的,當場就將人死死按住。不等聞亭靜說些什么,辛兆冷冷地甩下來一句:“將這對奸夫淫婦拉下去杖斃!”
“陛下,陛下!”靖妃哭著往辛兆身前一跪,姚慎身原本心下感動,以為是堂姐要替他說話,誰料靖妃卻道,“通奸一事是姚慎身一人所為,與姚家無關,雍州姚氏可以立馬將姚慎身逐出家門,求圣人為雍州姚氏網開一條生路!”
“堂姐!堂姐救我!”姚慎身也慌了,上前去扒靖妃的衣袖,“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是這個女人勾引我的!”
辛兆卻是冷哼一聲,扭頭冷冷地看向手上還抓著經文的辛溫若。若這蘇枋已經懷了姚慎身的種,那辛溫若又是他的女兒嗎?辛兆心里像是扎進了一根刺,對這個半個時辰前還有幾分寵愛的女兒,一下子厭惡到了極致。辛溫若也被嚇傻了,她不知道為什么爹爹忽然用那種很恐怖的眼神看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娘跪在地上。她想要上前去找他們,卻被云娘娘拉住了。辛兆一甩衣袖,沒有理會靖妃幾人,他這會兒氣得頭暈眼花,幾乎要氣昏死過去。云妃將辛溫若交給宮人,對聞亭靜道:“蘇貴人你放心,我不會讓阿若有事的。”
“呵呵。”聞亭靜冷笑一聲,“拿我的女兒做免死金牌,云舒,你很開心嗎?”
“你在說什么胡話。”云妃居高臨下淡淡地望了一眼如今有些狼狽的蘇枋,“我在這宮中對你,算是仁至義盡。蘇枋,這是你不知好歹的下場。”
她還要去打消圣人對辛溫若的疑心,不然,她出宮的計劃就泡湯了。云妃這樣想著,無視了身后聞亭靜的叫罵聲,轉身,踏出了鐘萃宮:“荔枝,我們搬去護國寺住。”
“奴婢這就去辦。”
辛兆知道辛溫平最近在前朝忙得不可開交,因此直接處置了姚慎身和蘇枋。蘇枋是一介宮婢,沒有家人,但姚慎身犯下的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靖妃自覺沒能管束好姚慎身,為家族招了禍患,自縊于宮中。消息從后宮傳到前朝,雍州姚氏人人自危。
早就和雍州姚氏斗得你死我活的武川姚氏趁機落井下石,忽然抖落出一連串雍州姚氏的污點,小到個人作風,大到貪墨銀款。原本辛溫平還猶豫著,自己這些年也在雍州姚氏中培養了一兩個得用的人才,要不要保一手。可《新律》是她親手修訂的,其中對于官員貪墨之事更是零容忍,無奈之下,雍州姚氏本家滿門抄斬,與本家較為親近的幾個旁支盡數流放。一夜之間,風光一時的雍州姚氏就敗落了。
雍州姚氏的下場不免讓人回想起當年竺家落敗。只不過竺家敗了,還有竺英和竺可危二人;姚家凡有能力的青年才俊統統被處死,姚家恐怕是再難東山再起了。
處理完前朝的事務,辛溫平回到東宮招來楊四問道:“死了嗎?”
“屬下親自看著人行刑的,打完以后我怕沒死透,還幫了一把。絕對活不過來了。”楊四當然知道辛溫平說的是誰。
“那就好。”辛溫平冷淡地點了點頭,好像姚慎身的死對她來說沒有造成一點波瀾。只是這樣一來,東宮的主位空了,倒是又有人打著心思想要送人來。
辛溫平輕輕呼出一口惡氣。
聞亭靜,竺師師給你借來了九年的命,只是借來的,總是要還的。
宮門之外的安樂堂,宮人將那具到死都在咒罵的尸體緩緩放進了朱棺中,伸手,抹平她死不瞑目的眼睛。朱棺在大火里緩緩燃燒,最終化為了一g灰土。千里之外,正在好眠的楊菀之忽然從睡夢中驚醒。她起身,竟然因為夢見了少年事而久久不能平復心情。推開門走到官署后院的中庭里,月色將竹柏的影子灑了滿院,柳梓唐正坐在院中,望著滿地的樹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醒了?”柳梓唐見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問道。
楊菀之拍了拍胸口,道:“做了個夢。”
“噩夢?”柳梓唐見她出來只披了一件單衣,解下自己的披襖披在楊菀之身上。
“也不算。”楊菀之搖了搖頭,“夢到她了,自離開維揚縣以來,好多年沒有夢到過了。”
大概能猜出楊菀之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柳梓唐不再講話。
楊菀之微微仰頭,月光下好像有什么東西飄飄忽忽地落下來,她伸手去接:“下雪了?”
可手心并沒有落下冰涼的觸感,那白色的柔軟的東西從她的指縫間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風一吹就又找不到了。
楊菀之有些失落道:“什么啊,原來只是柳絮。”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