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大興城的歌舞升平,楊菀之一行人在曹州的小村停了下來。他們走了一天,人和馬都疲倦了。照他們前進的速度,此處離下一個驛站還要走上四個時辰,吳詩雅和赤絹已經叫苦不迭。辛溫平見阿姊的臉上也有些倦意,便提議道:“要不我們在這村子里借宿一晚吧。”
楊菀之確實累了,但她覺得這村子不比驛站安全,還在猶豫。錢放看出幾個姑娘都有些倦了,馬兒也懨懨地不愿再走,便道:“還是歇歇吧。”
“嗯,我們找村里借宿一下。”赤絹也贊同。
吳詩雅自然沒意見。
楊菀之見大家都同意了,也不說什么。赤絹和錢放兩人去尋了村長,給了一些銀兩。村長說村頭有一戶人家前一陣正好搬走了,留下空院子沒人住,可以給一行人暫住一夜。
院子雖然空置,但還算干凈,不像是許久未住人,甚至連家當都是齊全的。院子只有兩間房,一間是廚房和餐廳,另一間被隔成兩個房間,五人將馬拴在院子里,鎖好院子的門窗。錢放自然是從柜子里翻出來一床鋪蓋,抱到餐廳,那里靠大門,他一個大男人也守著些。辛溫平和楊菀之選擇睡外間,把里間讓給吳詩雅主仆。五人放好東西后聚在一起吃了點干糧。
吳詩雅驚喜道:“這小院子說是空置,想不到東西還挺全!”
楊菀之四人都沒接茬,不知道怎么和這大小姐說。估計要是說了,她今晚該睡不著覺了。
這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空置的,但村長既然說沒人住,只有一種可能。這家人剛剛絕戶。
這在災荒年也是正常的。辛溫平五感過人,一進屋就對楊菀之說這家中有股淡淡的朽味,像是將死之人長久在一處遺留下的氣味。楊菀之敏銳地發現,屋后還有一座新墳。
“不管怎么說,今天晚上警醒一些吧。”楊菀之道。
辛溫平、錢放、赤絹都贊同,只有吳詩雅還是滿眼單純地看著四人。飯后五人都早早上了床,因為疲倦,楊菀之很快睡去。只是約莫子時,她突然聽見屋后有什么聲音。
oo@@、oo@@。
似乎還有人低聲在講話。
楊菀之輕輕起身,看見辛溫平也醒了,眼睛在黑夜里亮亮的。辛溫平示意楊菀之去叫錢放起來,自己則偷偷在窗戶紙上戳了個洞向外看去。
這一看,叫辛溫平險些叫出聲來。
那窗戶外的田里原本是座新墳,如今,有兩個骨瘦如柴的身影正在墳前,手里的刀對著地上的什么狠狠砍去,辛溫平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具女尸!
辛溫平差不多七八歲的時候,見過一次柳屠戶殺豬,那場景叫她三天沒有睡好覺,甚至因此在阿爹死前都不樂意吃豬。后來是阿姊帶她又去看了殺雞、殺鴨、殺魚,她才慢慢接受。只是眼前這景象居然神異地和柳屠戶殺豬的場景重合了。
他們正在刨尸分食!
意識到這一點,辛溫平一陣惡心。這是楊菀之已經把錢放叫醒了,兩人貼過來也要看,辛溫平一把拉走了阿姊,倒是錢放湊上去一看,也差點叫出聲來。
鄉村的夜晚靜謐,一點細微的動靜都如靜室落針。那二人警覺又驚恐地抬頭四顧,目光落在那院子,一瞬間又驚慌地彈開。
“三哥,”其中身形矮小的那個有氣無力道,“我怎么覺得有人在后背看著我們,不會是這牛寡婦……”
說著,驚疑地望向地上的尸體。
名叫三哥的人頭都沒抬一下,發狠地舉起手里的砍骨刀一下將牛寡婦的腳剁下來丟回墳里,熟練地將尸體卸成一塊又一塊的碎肉,冷冷道:“那你吃不吃?你不吃,下一個就是你。”
夜晚寂靜,那新墳離院子不過一丈有余,二人的低語清晰地落在三人耳中。
“嘔……”辛溫平想吐,被楊菀之和錢放死死捂住了嘴。
辛溫平趕忙咬緊了牙,可胃里的酸水已經反了上來,她趕忙跑到院子里,吐了個昏天黑地。
這么一鬧騰,吳詩雅主仆也醒了過來。
楊菀之示意她二人不要出聲,吳詩雅好奇她們在聽什么,辛溫平過來把她拉走了:“別去看,太惡心了。”
這位吳小姐肯定也受不住這場面的。
赤絹聽了辛溫平的描述,也沒有興趣去看了。五個人一起窩在窗下聽墻角。
“三哥,那牛寡婦的院子里真有聲音……我害怕。”矮個子明顯帶了哭腔。
“怕什么?”三哥低斥道,“王二喜那會兒也沒見你怕,看你吃得香著呢!”
“那,二喜是我好兄弟,他、他不會害我……”矮個子覺得自己腿肚子都打顫,“我和二喜那么好,他舍不得我餓死,他會原諒我的。”
“噦――”意識到他們在說什么,吳詩雅也跑去院子吐了。
她心有戚戚,小聲對四人說道:“他們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我們還是出門阻止他們吧!我們畢竟住了這牛寡婦的屋子,總不能看著她被……被人分食……嘔……”
赤絹也點頭贊同,錢放有些拿不定主意,望著楊家姊妹。
辛溫平搖了搖頭:“還是別管了,這些人已經餓得要刨尸而食了。如果要阻止他們,說不定他們會過激行事。”
楊菀之也是一樣的看法:“我們沒有忍饑挨餓,自然也無權批判他們的行為。死人已經死了,總不能阻止活人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吳詩雅沒有看見,那兩人也瘦得如骷髏一般。早聽聞過去有饑荒年間易子而食,但遠不如親眼所見更為震撼。楊菀之對這刨尸的二人也多少有些悲憫之心,當溫飽都不能滿足時,人就會回歸野獸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