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那無悲無喜的聲音落下,卻在接引與準提的心湖之中,掀起了億萬丈的驚濤。
周遭的虛空都仿佛因這幾個字而凝滯。
證道成圣,竟還有速成之法!
這幾個字,每一個都重若太古神山,狠狠砸在兩人的元神之上。
接引那張萬古不變的苦澀面容上,一雙悲憫世人的眼眸深處,地創立“天妖教”,再以這天妖碑鎮壓教派氣運。
那么,妖族是妖族,天妖教是天妖教。
兩者涇渭分明,卻又同根同源。
待到巫妖量劫終末,帝俊與太一那兩只金烏不可避免地身死道消,龐大的妖族瞬間群龍無首,氣運崩散。
屆時,天妖教便可順理成章,如巨鯨吸水般,將妖族億萬年積累的全部底蘊,盡數吞下!
想到此處,周源心中再無半分遲疑。
繼續枯坐閉關,已無意義。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現在隔壁的媧皇宮前。
媧皇宮內并無法力激蕩的景象,也無閉關的森然禁制,只有一股清靜無為,與天地自然相合的道韻在緩緩流淌。
女媧并未閉關。
她只是靜靜盤坐于云床之上,雙眸微闔,神游太虛,感悟著天地間無處不在的法則脈絡。
到了天道圣人這個境界,苦修法力已是次要。
悟道,才是永恒的主題。
仿佛是感知到了周源的到來,那股與天地相合的道韻微微一動,女媧緩緩睜開了眼眸。
她的目光清澈如亙古不化的冰泉,倒映出周源的身影,眼底深處泛起一絲柔和的漣漪,也帶著幾分未曾掩飾的驚訝。
“夫君這是閉關結束了?”
她的聲音清冷悅耳,如空谷天籟,帶著一絲天然的親近。
周源邁步走入,臉上浮現一抹溫和的笑意。
“我的修為距離混元大羅金仙,還有著很長一段距離。”
他坦然承認自己的瓶頸,在女媧面前,無需任何偽裝。
“哪怕是繼續閉關,也別無所獲。”
女媧看著他,清麗絕倫的臉上露出一抹理解。
她柔聲開口,話語中帶著圣人對大道的獨到見解。
“混元大道本就難以修行,求的是一個圓滿,一個超脫。”
“何況夫君現在戰力已經足以比肩天道圣人,放眼整個洪荒,也無人能出你左右。”
“莫要這般急切,順水推舟便是。”
周源微微頷首,對女媧的安慰報以一笑,旋即話鋒一轉。
“我此次閉關,于修行之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凝視著女媧,目光深邃。
“此事,或許對于娘子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女媧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真正的好奇。
到了她這個境界,能稱得上“大有裨益”的事情,已是鳳毛麟角。
“何事?”
周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
“西方那兩人,創立了西方教,以此功德,證道成圣。”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引導的力量。
“三清圣人,亦有各自教派,鎮壓氣運。”
“如今洪荒之中,幾位天道圣人,唯有娘子你,孑然一身,未曾創立道統。”
周源的目光落在女媧身上,語氣變得鄭重。
“娘子可曾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你身為天道圣人,一旦下定決心創立道統,天道必然應允。”
“屆時,海量的天道功德降下,亦是一樁天大的機緣!”
聽到這里,女媧秀眉微蹙。
那不是不悅,而是一種純粹的思索與不解。
“這件事,我確實沒有仔細考慮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清冷的困惑。
“我孤身一人,不似三清一體同源,也不像西方二人那般相互扶持。”
“有必要創立道統嗎?”
她頓了頓,清澈的眸子望向周源,似乎想到了什么。
“再說,夫君不是已經創立了人教嘛。”
周源明白女媧的意思,其本來也不是爭強好勝之人。
不然怕是早就為了賺取大量天道功德,直接創立道統了。
不過,這件事,女媧還真是不能推辭。
“我欲讓娘子創立天妖教,從而分化妖族所擁有的氣運。”
一出,整個洞府內的氣機都為之一滯。
這并非一句簡單的提議,而是一記足以撼動洪荒格局的驚雷。
“此外,天妖教創立好處諸多。”
周源沒有停頓,繼續說道。
“日后若是妖族分崩離析,娘子可順勢將妖族底蘊全部接收。”
他開門見山,沒有絲毫的遮掩與試探。
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后,為女媧鋪設的一條通天大道。
女媧聞,那雙仿佛蘊藏著星辰生滅的眼眸之中,陡然迸射出一縷神光。
她并未立刻回應。
一根玉指輕輕抬起。
指尖之上,道韻流轉,無數玄奧的符文生生滅滅,仿佛在牽引著冥冥之中的天機。
她在推演。
以圣人之尊,推演此法之利弊,推演其對未來的種種影響。
不過短短數息,她指尖的道韻便緩緩斂去。
眼中的神光也隨之沉淀,化作一片了然。
“此法對我,確實大有裨益。”
女媧頷首,清冷的聲音里多了一份決斷。
她的確與妖族有著無法忽視的因果糾纏。
身為妖族圣人,她享受著妖族氣運的供養,卻也必須承擔妖族未來可能面臨的劫數。
這是一種無形的枷鎖。
一旦妖族在未來的量劫之中遭遇滅頂之災,她這位圣人也必將受到牽連,道行受損。
但若是天妖教創立,一切都將不同。
她將不再是妖族的圣人,而是天妖教的教主。
如此一來,便能以新立道統的磅礴氣運,將自身與妖族之間那殘存的因果,徹底斬斷,滌蕩干凈!
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讓她無法拒絕。
那便是她的兄長,伏羲。
伏羲身為妖族羲皇,與妖族的因果糾纏甚至比她更深。
一旦天妖教創立,伏羲便可借此機會,順理成章地脫離妖族,轉投天妖教門下。
這樣一來,他們兄妹二人與妖族之間的所有因果,都將徹底一筆勾銷。
妖族的興衰存亡,再也無法成為束縛他們的負累。
從此之后,他們只需為自己的道途負責。
嗡!
洞府內的虛空發出一聲輕微的震顫。
見到女媧同意,周源不再多。
他抬手,對著面前的空處輕輕一拂。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空間漣漪蕩漾開來。
一座古樸的石碑,就那么憑空浮現。
霎那之間,一股鎮壓萬古,承載億萬生靈命運的厚重氣息,轟然充斥了整個洞府。
那石碑懸浮于虛空之中,非金非石,不知其材,其上布滿了先天生成的道紋,每一個紋路都似乎在闡述著一條關于“妖”的至高法則。
更為驚人的是,在石碑的周身,纏繞著無數條璀璨奪目的金色絲線。
那并非絲線。
那是氣運!
是整個妖族匯聚而來的龐大氣運,被強行剝離、抽取,凝聚成了宛若藤蔓一般的實質形態,死死纏繞在石碑之上。
這便是天妖碑。
是周源早已為今日之局,準備好的鎮教之寶。
女媧的目光落在那天妖碑上,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恐怖氣運,以及那股與自己同根同源的妖之本源。
她伸出素手,遙遙一招。
那沉重得足以壓塌一片星域的天妖碑,發出一聲嗡鳴,碑體迅速縮小,化作一道流光,穩穩落入她的掌心。
入手冰涼,卻又感到一股滾燙的意志在其中奔騰。
那是屬于妖族的意志。
女媧沉吟片刻,感受著天妖碑內部那四十八道渾然天成的先天禁制,開口道。
“天妖碑?這是夫君給我特意準備的靈寶?”
周源微微點頭,神色依舊平靜。
“不錯,有此寶鎮壓氣運,再合適不過!”
聞聽此,女媧點了點頭:“罷了,既然夫君準備如此完全,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帶我將天妖碑完全煉化,便創立天妖教!”
“理應如此。”周源向后退出數步,在洞府的一角盤膝坐下,周身氣息收斂到了極致,卻又有一股無形的氣場擴散開來,將整個洞府籠罩。
他在為女媧護法。
女媧見狀,也不再遲疑。
她于洞府中央盤膝而坐,將那巴掌大小的天妖碑置于雙膝之上。
而后,雙手掐訣。
一道道玄奧的法印從她指尖飛出,帶著圣人獨有的偉力,開始祭煉天妖碑之中的先天禁制。
這天妖碑,不僅是未來天妖教鎮壓道統氣運的至寶。
更是他用來承載、撬動整個妖族氣運的無上靈寶。
其本身,就是當之無愧的妖族氣運靈寶!
……
西方世界,須彌山。
圣人威壓的余韻尚未徹底消散,那三道仿佛與天地同在的宏大氣息剛剛遠去,整座須彌山便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
金色的佛光自接引與準提身上流轉不休,每一縷光輝都蘊含著出法隨的無上偉力。他們成功了,踏出了那夢寐以求的一步,從此萬劫不磨,與天道同壽。
然而,這種踏足的狂喜,僅僅在準提的心頭持續了不到三個呼吸。
下一刻,一種沉重到讓他圣人之軀都感到窒息的枷鎖感,從神魂最深處浮現。
那不是禁制,也不是詛咒,而是來自天道最公正、最淡漠的注視。
四十八道大宏愿,四十八條貫穿了過去、現在、未來的因果線,將他和接引與整個西方世界的未來,乃至天道本身,都死死捆綁在了一起。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