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離開書房后便徑直來到樓下花園,坐在采光最好的長椅上,隨手抓過了一只溫順的罪蝶放在自己肩上,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作為那位罪王最開始的‘旅伴’,季曉島很清楚這個人一路走來有多么不容易。
誠然,‘不容易’這種頗有褒義性質的詞用在那個人身上似乎有些違和,但事實就是如此,盡管那個家伙擁有著詭異、莫測而強大的力量,甚至還能夠讓那些npc被自身的原罪吞噬,覺醒為對其聽計從的奴仆或……伙伴,但就算如此,這條路依然是一根稍有不慎,就會讓他跌得萬劫不復的鋼絲。
但是他就這樣一路走了過來,從一個孑然一身的流浪者,一步步變成了現在的罪王。
那是一條由數不清的經營與謀劃堆砌而成,由不知多少個黑暗的陰謀編織而成,由數以萬計的尸骨鋪就而成,冰冷而瘋狂的來路。
這絕不是一條正確的路,也絕不是一條值得別人認同的路。
更不是一個溫柔的人理應涉足的路。
……溫柔?
季曉島愣了一下,隨即便自嘲地笑出了聲,輕輕搖了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種時候想到這兩個字,她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沒有比‘溫柔’更不適合那個人的詞匯了。
不僅如此,她其實更加不理解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態與狀態。
斯德哥爾摩綜合癥?或是其它類似的心理疾病?
季曉島也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深陷于這種病癥之中,然而在一番雖然并不專業,卻也足夠詳實的自證后,她很快便否定了這個看起來似乎頗為靠譜的猜想。
自己的精神狀態沒有任何問題,又或者說,自己出問題的地方并非所謂的‘精神狀態’。
那并非病理性的失控,而是某種更加抽象的,難以用語形容的什么……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并不打算離開這個地方。
事實上,季曉島內心深處始終存在著一抹淡淡的、毫無邏輯的危機感,時刻提醒她如果自己走錯一步,一切都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而她則毫不猶豫地無視了那份危機感,以最冷漠的態度不斷將其從思緒中剔除。
原因無它,少女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高尚的人,也不覺得自己是那種能夠為所謂的‘大義’犧牲自己,忍辱負重的人。
所以她很清楚,那份所謂的危機感從來都不是自己留在這里,無視那些瘋狂者善意規勸的原因。
她更清楚,自己留在這里也不是因為那個‘罪王’。
她……僅僅只是為了自己。
為了那份與字面意義背道而馳的‘心安’,為了那份堪稱‘折磨’的安寧與踏實。
季曉島毫不懷疑自己病了,但她卻始終沒能看清自己的病灶。
“真是個糟糕透頂的人啊。”
她垂下眼眸,輕笑著搖了搖頭,不知道多少次如此評價自己。
但是――
“什么糟糕透頂?”
一張粉雕玉琢的可愛臉蛋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視野中,只見不知何時上線的問秋這會兒正定定地在咫尺之處看著‘寂禱姐姐’,好奇地問道:“是墨哥哥嗎?還是雷哥哥?加雯姐姐?梅林爺爺?問秋?”
“全都是哦。”
季曉島輕輕戳了一下問秋的鼻尖,露出了帶著一抹淡淡的凄然,無比罕見,卻也無比美麗的微笑:“包括小問秋在內,大家都糟糕透啦。”
“嗚哇!寂禱姐姐欺負人!”
女孩捂著鼻子噔噔噔地跑出了好幾米,然后又笑嘻嘻地小跑回季曉島身邊,挨著她坐在長椅上,莞爾道:“不過姐姐說的是實話,大家確實都糟糕透啦,問秋……唔,問秋雖然超級可愛,但也糟糕透啦!”
“說是這么說,不過姐姐剛才只是在吐槽自己哦。”
季曉島摸了摸女孩的小腦瓜,輕聲道:“總覺得跟你們比起來,姐姐要更糟糕呢。”
“是嗎?”
問秋靠在季曉島的身上,一邊撥弄著后者肩頭的罪蝶,一邊噗靈噗靈地眨著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但是問秋覺得姐姐很厲害呀,一點都不糟糕呢!”
“你這孩子,說話倒是真好聽。”
“問秋是說真的啦!因為姐姐跟我們不一樣啊,我們一開始可能就是糟糕的人,但姐姐從來都不是糟糕的人哦。”
“就算過去不是,現在也是了吧。”
“為什么?”
“因為我一直跟你們站在一起,不是么?”
“那怎么了?”
“……沒什么,姐姐不該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要吃糖嗎?”
“要吃!不過問秋能聽明白哦,姐姐是不是覺得,因為自己什么都沒做,所以超級沒出息呀?”
“……誰知道呢。”
“但問秋覺得姐姐很厲害呀!”
“哈哈,是打架嗎?”
“不是哦,呃,雖然姐姐打架也很厲害,在排行榜上僅次于墨哥哥和那個傻大個機器人呢。”
“那是什么?”
“那是因為,唔,因為墨哥哥可厲害啦!”
“關他什么事?”
“但姐姐你在的話,他就……沒那么厲害啦!”
“……?”
“能讓那么厲害的人沒那么厲害,姐姐不是很厲害嗎?”
“我聽不懂……”
“姐姐你,不是一直在溫柔地陪著墨大哥,讓他能一直當個對問秋溫柔的好哥哥嗎?”
“……”
“沒有寂禱姐姐的話,墨哥哥肯定不會是問秋超級喜歡的墨哥哥吧!”
“……”
“他跟問秋一樣,都生病了。”
“……”
“但他甚至還會笑呢!還會跟亞瑟開玩笑、會變出好看的蝴蝶陪問秋玩呢!”
“……”
“真是謝謝你啦。”
“你……”
“問秋?”
“是什么人!”
下一瞬,幽暗的劍光撕裂了花園中的寧靜。
第兩千七百五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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