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鐘后
“差不多到極限了。”
仿佛假寐般靠在椅背上的朧忽然打破了沉默,淡淡地說道:“那位叫做尤涅的劍士已經適應了‘新環境’,固有結界對他影響和削弱已經越來越小了。”
坐在對面的諾伊斯抖了抖翅膀,微微頷首道:“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找到致命一擊的空擋,但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難啊。”
“是啊,雖然‘陰陽術’與我們認知中的神秘學存在相當差異,但是尤涅的劍,從一開始就并非那種頻于變化、因勢利導的劍。”
朧輕笑了一聲,頗為贊許地說道:“而是百無禁忌、自圓其說的閉環之劍。”
諾伊斯咂了咂嘴,感嘆道:“所以谷小樂那手在面對大多數敵人都能夠以詭異莫測占盡先機,憑變化與秘密堆砌勝勢的能力,在尤涅面前的效果要大打折扣,這種時候,重點就會回到雙方的‘絕對實力’上。”
朧微微頷首,輕聲道:“谷小樂很強,但尤涅的劍……更強。”
“所以說~”
諾伊斯咧嘴一笑,樂道:“那位聰明伶俐到絕不會忽略掉這一點的姑娘,究竟打算怎樣應付眼前那逐漸迫近的死局呢?”
朧緩緩將頭轉向諾伊斯,語氣平和地問道:“這么長的時間,已經足夠你‘解析’出那輪月亮的本質了吧?”
“呵,就好像你自己看不出來似的。”
諾伊斯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頭發,輕笑道:“那哪里是什么月亮,分明就是一只眼睛啊――”
……
“嗯?”
與此同時,已經憑借一記快劍欺近谷小樂身前,正要反手將其封喉的尤涅身形一頓,隨即便抬頭向天空中那輪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震顫的冷月看去。
“多謝手下留情。”
而站在尤涅面前的谷小樂則是向前者盈盈行了一禮,莞爾道:“明明可以在‘完成’前將我殺死,但您卻刻意慢了一分,就算多半有點私心在里面,于情于理我也應該向您道個謝才是。”
“不必。”
尤涅卻是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慢了半分,只是因為快劍力道不夠,殺不死你。”
“真是的,這種時候明明只要坦然接受感謝不就好啦,我們那邊有句古話叫識時務者難得糊涂哦!”
谷小樂皺著鼻子抱怨了一句,隨即竟然直接松開了雙手中的‘武器’,任由生閽祭與黑雛?占事略決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張開雙臂莞爾道:“好了,現在我已經處于完全不設防的狀態了,要動手嗎?”
“……”
平靜地注視著面前卻是字面意義上‘毫無防備’的谷小樂,尤涅并沒有動手,而是慢慢退后了半步,將手中的長劍橫在身前,抬頭看向天上那輪靈動、嬌俏、明亮的眼眸:“看來現在的你,確實不需要設防了。”
下一瞬,尤涅面前的‘谷小樂’瞬間宛若幻覺般煙消云散,而在他所置身的這間神社上空,則出現了一個不知被放大了多少倍,幾乎將尤涅映襯得宛若一只螞蟻般的‘谷小樂’,而那輪不久前還高高掛在夜幕中的藍月,儼然已經與她的右瞳完美重合。
“我猜您早就已經看出來了,作為我這種天才美少女陰陽師的固有結界,無論是對我個人的增益,還是對您的削弱,直到剛才為止,這方空間的水準都有些上不了臺面。”
谷小樂垂眸俯視著相較于自己來說分外渺小的尤涅,笑吟吟地說道:“但就算是這樣,您都愿意陪我玩到現在,這才是我打算向您道謝的真正原因。”
“不客氣。”
這一次,尤涅倒是坦然接受了谷小樂的道歉,與此同時,他身上的斗氣也開始從如火焰般外放燃燒轉為回收內斂,原本自然垂在身側的左手微微抬起,并攏的食指與中指輕輕搭在劍尖上。
很顯然,在谷小樂這依然存在某種缺陷,以至于啟動過于緩慢的固有結界徹底展開后,雙方的攻守之勢瞬間出現了對調。
如果說從比賽開始到現在,始終掌控節奏的人都是看似被動,實則游刃有余的尤涅,那么此時此刻,天平終于開始緩緩向谷小樂傾斜,讓這位雖然不算放水,但確實沒有按生死之戰去血拼的劍豪陷入了險境。
而他需要的,也恰恰是這種‘險境’。
眾所周知,在法師的‘陣地’里作戰是一件非常無謀、非常非常有勇氣、非常非常非常可怕的事,而谷小樂雖然不是法師,但對于陰陽師與靈媒來說,鬼境就是自己的陣地,而在無罪之界中,這種詭譎瘋狂的力量,多是以‘領域’這一形式出現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一份‘唯心’的力量,而無罪之界的基礎規則,顯然不支持‘鬼境’在這里玩‘唯物’。
所以它必須是固有結界、只能是固有結界。
“那么,從現在開始,就是小樂我的‘報恩’時間了。”
少女輕笑一聲,隨即便毫無征兆地發動了自己最強的殺招,沒有半點手下留情。
輕捏字訣,谷小樂目光微凝,那輪宛若月輪般的眼眸中,映出了尤涅的身影。
她并不喜歡粗魯的戰法,更是從來沒打算利用雙方此時此刻的體型差距將對方拍死或者錘死,且不說這種俗套、無趣且完全處在對方舒適區中的攻擊能否有所建樹,就算真能起到效果,谷小樂也不會選擇這種有失美感的野蠻打法。
正如我們之前提到過的,無論是天才還是怪物,都有資格用符合自己美學的手段,在談笑間讓檣櫓灰飛煙滅。
在這一剎,她瞥見了死亡。
那是曾經在她頭頂不住閃耀,無時無刻都想奪取其性命的死星。
冥池、獄觥15娜恰
八字皆絕戶,生即在死門。
伴隨著一絲淡淡的涼意從眼角處傳來,少女不由得露出了會心一笑。
那是谷小樂再清楚不過的……死亡的溫度。
那是如果沒有無數人不計代價的幫助、如果不是有那束光照進冰冷的心房,注定早早將谷小樂溺斃的溫度。
而現在,早已逆天改命,擺脫了曾經的命格少女,終于在徹底與侍魂合二為一之后重新回想起了那份溢滿了死亡氣息的溫度。
這讓她心里暖洋洋的……
因為只有重新回憶起這種感覺,才能讓她更好地體會到那份溫度。
于是,她散去了固有結界最外層的‘遮罩’,轉頭看向那個此時此刻必定在注視著自己的人。
不需要多想,就算隔著固有結界與三級競技場的保護措施,谷小樂依然能準確地找到那個人。
畢竟在這片幾乎能夠溺亡世界的寒冷中,那束溫暖在自己眼中簡直如太陽般耀眼。
于是,谷小樂眨了眨左眼,將自己最好的笑容送給了自己那道光。
然后,谷小樂眨了眨右眼,讓那三枚死星映出的死亡,吞沒了面前的敵人。
御札?三水絕星?冥淵絕獄幽夜澧?萬死繁盛的大悲愿
……
這就是死亡……么?
幾乎是在谷小樂眨下右眼的瞬間,尤涅?易的生機就已經在三水絕星之影響下盡數斷絕,盡管他在最后一刻將手中的長劍插入地面,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身體,但在下個瞬間,他便被無可抵御的死亡卷了進去。
不過,如果這真是死亡的話……
思緒愈發渾濁,卻因為如利劍般鋒銳的意志而勉強保持著清醒,不斷轉動大腦抵御著那誘人睡意的尤涅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向前面那剛剛還只是一團模糊的陰影,此時此刻卻愈發清晰起來的身影,深深地吸了口氣――
“老頭。”
尤涅瞇起眼睛,對面前那位距離自己大概兩米左右,身形有些佝僂,但看起來還算精神的年長者蹙起眉頭,淡淡地問道:“是你嗎?”
老人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你腦袋有毛病嗎?小子,怎么可能是老子我啊。”
“我也覺得。”
尤涅點了點頭,然后又問道:“那你是什么東西?”
“我是你爺爺。”
“真的?”
“真個屁,我罵你呢!”
“嗯,所以你為什么不騙騙我?”
“因為正常人都會因為過于想念對方,拼命想要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真的,但你顯然堅信我已經徹底死透了。”
“嗯,肯定的,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