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赤霞般奪目的光輪在賈德卡背后綻放,下一剎,那怪物原本根本無法被眾人捕捉到攻擊軌跡的重拳竟然清晰地出現在老人身前,被涌動著金紅色光焰的紋章截住了去路。
零點七秒,是兩枚造型分別為洶涌焰光與粗獷騎槍的紋章最終交出的答卷,盡管未能讓那怪物的膝蓋觸碰到地面,但光是這一隔,便阻了那怪物近乎于墨檀兩倍的時間,而此時此刻,后者甚至還沒有觸碰到紋章后的騎士。
然而,當零點七秒過后,昭示著騎士身份的徽記化作點點光焰被逆推回賈德卡周身那片并不洶涌,但卻如大海般深邃的斗氣中后,那一拳便繼續以令人悚然的姿態轟落,并未向墨檀等人期許中的那般算是一次‘終結’。
不過盡管墨檀、季曉鴿、鹿醬、牙牙與谷小樂都在暗自祈禱著那怪物能在被擋上那么一擋后停下動作,繼續靜默個一分半什么的,但作為直面這份傳說偉力的當事人,老騎士卻從未產生過如此想法。
或許,老法師賈德卡?迪塞爾可以這么想,因為施法者總是多智而優雅的,在很多種情況下,比起用瘋狂的元素與魔力撕碎對手,法師們更喜歡在慵懶的小歇后直接完成目的,能動一根手指就搞定的事,就盡量不要麻煩第二根手指。
那是賈德卡所向往的自己,那是遠離草原人的兇悍與豪邁,對他來說有著致命誘惑的優雅與從容,是無論幾千、幾萬次在原野上策馬縱歌,無論在角力中把對手拋飛多少次,無論何等褒獎都無法比擬的美。
震撼心神的美。
無可喻的美。
足以讓賈德卡甘愿淪為家族的笑柄與父母的不孝子,甘愿舍棄一切,甘愿窮極一生也要去追逐的美。
只可惜,此時此刻,這份美并不能讓他幫助自己身后的伙伴們逃出生天。
只可惜,此時此刻,只有那份被賈德卡嫌棄乃至厭惡的力量,才能讓他在絕境中為大家覓得一絲生機。
是每隔一分半行動一次?
還是寄希望于只要擋下這一擊就算成功?
亦或是用理論去計算對方的行動,并做出最恰如其分的反制?
或許老法師賈德卡會去這么想,但――
一位真正的騎士,不會將勝利寄托于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事物上。
而不幸的是,老人現在的身份,是一位騎士。
而萬幸的是,老人現在的身份,是一位騎士。
“默。”
輕松寫意地往后撤了一步,為自己在對方重拳下爭取到了一句話時間的賈德卡目光微凝,輕笑道:“我沒你用的熟,但希望你能好好跟我學。”
下一瞬,老人猛地抬起右手,握住一柄通體赤紅,上面布滿了燦金色戰紋的騎槍,隨即槍尖輕點向地面,整個人宛若擺脫了引力束縛般倒懸而起,雙腳重重地踏在通道的天花板上,刺出一槍,然后隨意地后撤一步,又是一槍,再撤一步,再是一槍!
兩槍――三槍――五槍――十九槍――四十七槍!
在一陣令人目眩的斗氣縱橫中,總計五十槍相繼點在了對方那一拳的中指第二個關節處,竟是以一種不可思議到幾乎讓墨檀這個騎士同行大腦宕機的方式,硬生生將這一拳的沖勢給‘化’掉了。
騎士技?隼擊
墨檀認知中最基礎的騎士技之一,就這樣以他過去想也不敢想的姿態呈現在其面前,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風隼效果,沒有什么先提高再衰減的坐騎速度,也沒有什么根據移動速度提高攻擊力的追加效果,唯有單純的――貫穿!
貫穿血肉。
貫穿骨骼。
貫穿肺腑。
貫穿阻礙。
貫穿詭計。
貫穿防御。
貫穿槍尖與落點間的一切。
賈德卡用的是槍,簡單、樸素、厚重但并不算難駕馭的騎槍。
墨檀同樣也會用槍,但最近這段時間,只要一想到槍,他腦海中便會浮現出曉中那位槍魄的身影與路數。
槍魄的槍,是素雪槍,與騎槍并不相通,但殊途同歸,槍魄的回馬槍也好,騎士指南中的騎士技?隼擊也好,墨檀都能運用自如,信手拈來。
然而此時此刻,賈德卡卻為墨檀揭開了那原本讓他以為遠不如槍魄的槍術,被歸納于基礎騎士技中的隼擊外面那層面紗。
沒有所謂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藝中之王,各器難敵’那么恨不得用十六個字延展出十六萬字的文藝性,此時此刻,賈德卡便用手中的騎槍與這招騎士技?隼擊,清晰明了地教會了墨檀,何為――貫穿。
不過就在墨檀頓悟的瞬間,賈德卡手中的騎槍已經化作片片飛焰消散在了空氣中,不僅如此,他那在出手瞬間就已經被斗氣撕碎了衣袖,赤裸在外面的右臂雖然沒有任何傷痕,卻被鍍上了一層殷紅的血珠,除此之外,老人的口鼻也在同一時間溢出了鮮血。
誠然,賈德卡是所謂的天妒之才,是看別人證道傳說,自己就能不小心晉階史詩,是稍微有點著急就能領悟到旁人窮極一生都無法觸及的領域,是足以讓老天爺遭受大量輿論壓力的天賦怪,但他在成年后直到今天都從未重新踏足騎士之道也是事實。
正如墨檀在當前人格下所說過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是相對公平且絕對不公平的,而其不公平之處,完全可以被任何一個擁有遠超正常人平均水平的天才詮釋,亦可以被那些含著金湯匙,生來就高人一等的貴人證明,而賈德卡?迪塞爾這種人的存在,即是這世間萬般不公中最過分一類的詮釋。
然而這個世界同樣也是相對公平的,那就是只要你愿意付出,那么就一定會得到回報,或許有些人努力一生所得到的回報都不如那些貴人的某頓晚餐,但‘回報’的存在卻是客觀事實,就算它的性價比再低,就算它到最后被發現其實是個‘教訓’,那也是真實存在的。
而從這個角度看來,這些年來從未在騎士之道上努力過的賈德卡,終究還是無法跨越這條名為傳說的鴻溝,亦是一種令人喜聞樂見的公平。
只是樂見這種公平的人絕不包括他背后這些同伴就是了。
“不服老不行啊。”
賈德卡咧嘴一笑,隨即便憑斗氣將自己的法杖隔空攝入掌心,轉身輕踏地面便追上了墨檀等人,剛想再說些什么讓大家安心,卻是面色一變,猛然回頭――
于是,賈德卡與下意識地順著其視線望去的大家便看到了,那怪物原本空洞的眼眸似是被點燃了一般,泛起了一縷漣漪。
盡管只是微不可察的,仿佛嬰兒降生時手指在無意間抽搐的漣漪,但卻在眾人心底掀起了滔天駭浪!
沒有人說話,大家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別過視線,沉默地奔向那愈發近了的出口。
時間一秒接一秒的流逝,隨即便在一個毫無規律與征兆可的瞬間凝滯。
瘋狂而洶涌的殺意與憤怒從背后襲來,令每個人在這一瞬都如墜冰窖般難以呼吸、渾身刺痛。
不可理喻的追擊者,在最后關頭打破了旁人自說自話的規則,在距離上一次行動遠遠不到一分半的某個時間點,再次出手。
然后――
“你小子運氣真不錯。”
賈德卡苦笑了一聲,在橫在身前那條右臂骨骼悉數迸碎的同時對墨檀笑了笑,隨即便抬起并非慣用手的左手凌空虛握。
于是,一柄畫風與之前那桿騎槍相同,通體赤紅且布滿了金色紋路的巨劍便被老人握在手中。
“再送你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