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深處,那間最大、屏蔽也最為嚴密的會議室里,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
橢圓形的長桌旁,坐著決定“七〇三所”乃至其背后所牽扯的一切未來命運的核心人物。
每個人的面前都放著厚厚的資料,但幾乎無人翻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長桌兩端那無聲交鋒的視線之上。
孫浩站了起來,他刻意控制著語調,但眼中的熾熱幾乎要灼燒空氣:“各位領導,各位同仁!‘深淵實驗’確實出現了意外,但這恰恰證明了我們方向的正確性!我們觸碰到的,是遠超我們想象的領域!李飛同志的異常變化,不是污染,是進化!是生命體適應并響應更高維度能量/信息場的證明!”
他切換了投影,屏幕上顯示出李飛那異常復雜的腦波圖和一系列令人費解的身體數據指標。
“看這里!他的神經突觸活動在特定頻段下,呈現出與儀器殘留場的高度共鳴!這絕非疾病或損傷,這是一種全新的感知模式的萌芽!如果我們能理解它,引導它,甚至復制它……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人類可能打開一扇全新的感知大門!直接窺視宇宙的底層規律!其戰略價值,無可估量!我提議,立刻成立專項小組,以李飛為研究對象,設計一系列受控的、漸進式的交互實驗,我們必須……”
“必須立刻停止這種瘋狂的念頭!”錢教授猛地一拍桌子,打斷了孫浩的話,他因為激動,手指都在微微顫抖,“戰略價值?孫浩博士,你眼里只有價值,就沒有代價嗎?你看看他!”他指向屏幕上的李飛數據,“他的痛苦,他的混亂,他的恐懼!這不是進化,這是折磨!是我們在用他的生命和理智進行一場豪賭!”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決策者,聲音沉痛而嘶啞:“還有那‘回響’!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次實驗向宇宙中發送了什么信號!也許什么都沒有,也許……我們已經驚動了一些我們絕對不想招惹的東西!繼續實驗?下一次,如果不僅僅是李飛‘聽到’,而是有什么東西‘回答’了呢?!我們拿什么去應對?用我們的好奇心和這些可憐的儀器嗎?”
保守派的專家們紛紛點頭附和,臉上寫滿了擔憂和后怕。
安全負責人鄭代表面色凝重地開口:“我的職責是確保基地的絕對安全。目前看來,任何進一步激活那設備的實驗,都意味著不可控的風險。我傾向于支持錢教授的意見,暫停一切主動研究,優先確保人員和設施安全。”
孫浩急了:“鄭代表!科學探索怎么可能沒有風險?因噎廢食只會讓我們錯失良機!我們可以加強防護!可以在地表建立遠程觀測站!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用整個基地、甚至更多人的性命去填你這個‘可能’的窟窿嗎?”一位保守派的老專家冷冷反駁。
會議陷入了僵局。
激進派堅持前進,認為風險可控且收益巨大;保守派堅決反對,認為已觸及危險紅線;安全部門則從現實角度傾向于保守。
主持會議的基地最高指揮官,一位頭發花白、肩章上將星閃爍的老將軍,一直沉默地聽著,眉頭緊鎖。他承受的壓力遠超旁人,既要考慮科學突破,更要考慮國家安全和這數百人的性命。
最終,在一片爭吵聲中,他艱難地開口:“實驗數據封存,進行最高級別評估。在評估結果和新方案得到首都批準之前,‘深淵’實驗室無限期封閉,禁止任何形式的能量激活實驗。關于李飛同志……加強醫學觀察和心理疏導,未經我親自批準,不得進行任何可能加劇其異常的測試。”
這個決定,看似暫停,實則無限期擱置了孫浩等人的計劃。
會議不歡而散。孫浩臉色鐵青,拳頭緊握,幾乎是沖出了會議室。錢教授雖然松了口氣,但臉上并無喜色,只有更深的憂慮。裂痕,已經公開化且難以彌合。
消息雖然沒有正式宣布,但基地就這么大,高層會議的緊張氣氛和最終無果而散的結果,像病毒一樣迅速傳開。研究人員們感到前途未卜,失望、焦慮、恐懼的情緒在走廊和實驗室里彌漫。有些人開始私下抱怨上級的“懦弱”和“短視”,有些人則暗自慶幸躲過一劫。那種心照不宣的警惕,變成了彼此之間的猜忌和疏離。
李飛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來看他的專家問題變得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帶著一種審視怪物般的距離感。孫浩再來看他時,雖然依舊試圖引導他回憶“積極”的感受,但眼神中難掩焦躁和不耐煩。錢教授來看他時,則更多是沉默的嘆息和復雜的目光。
李飛的心沉了下去。他隱約明白,自己這把“鑰匙”,似乎被卡住了,而這意味著不確定性,意味著僵持,也意味著……危險。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絕不再提供任何可能被解讀為“支持實驗”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