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嬪坐在銅鏡前,鏡中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顴骨凸出,哪里還有半分昔日艷冠群芳的影子?
分明是老了十歲不止!
“本宮要殺了她!一定要將她碎尸萬段!”
云嬪對著銅鏡不住咆哮。
翠香瑟縮在角落,大氣不敢出,臉上前日被打的淤青尚未褪盡。
恐懼已深入骨髓。
但她不愿看著云嬪沉墜深淵,于是冒險將云嬪如今的慘狀一字不落地寫成密信,悄然送出宮去。
她卑微地祈求著,盼那位無所不能的主公能伸出援手,助云嬪扳回這致命的一局。
幾日后,密信有了回音。
一封專門寫給云嬪的信箋,被秘密送到了翠香手中。
信封上火漆封印完好,翠香不敢擅動,只能戰戰兢兢地呈給云嬪。
云嬪急切地撕開信封,展開信紙。
然而,映入眼簾的,并非她期盼的安撫或妙計。
那熟悉的遒勁有力的字下卻是毫不留情的、冰冷的斥責!
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的臉上和心上!
“娘娘,主公怎么說?可有良策?”
翠香腫著臉,小心翼翼地湊近,滿心以為會看到主公示下的錦囊妙計。
畢竟,過往每一次娘娘陷入困境,主公總能翻云覆雨,悄然化解。
云嬪捏著信紙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將翠香吞噬。
“賤婢!你又敢背著我,私自聯絡主公?吃里扒外的東西!”
新仇舊恨瞬間爆發,她揚手又是幾個狠戾的耳光。
清脆地落在翠香剛消腫不久的臉頰上,瞬間又高高腫起。
這一次,翠香沒有像往常那樣默默承受。
巨大的委屈和恐懼沖破了她隱忍的極限。
她捂著臉,眼淚洶涌而出,帶著豁出去的哭腔爭辯道:“娘娘!奴婢是您的奴婢,可也是主公的奴婢啊!主公一心為娘娘籌謀多年,奴婢斗膽求援,也是想幫娘娘您啊!”
云嬪打累了,頹然跌坐在軟榻上,胸口劇烈起伏,像一條離水的魚。
她盯著地上被撕扯的信紙一角,喃喃自語,帶著不解和怨憤。
“主公怪我自作主張,怪我懷了龍種沒跟他商量,可他不是一直盼著本宮懷上龍嗣嗎?如今本宮有了,他難道不該欣喜?”
翠香忍著臉上的劇痛,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試探:“或許主公只是不喜咱們‘先斬后奏’……”
她不敢說得太明。
云嬪沉默良久,眼中的怨毒漸漸被一種奇異的病態的光芒取代。
她撿起地上的信紙,緩緩伸向一旁的鎏金燭臺。
跳躍的火舌貪婪地舔舐上紙頁,迅速將其吞噬,化作一縷青煙和點點灰燼。
雖然被斥責,但主公那句“中秋回京”,卻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她瀕臨崩潰的心田。
只要主公回來,這深宮,還有她翻不過去的坎嗎?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所有怨氣都壓下,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冷靜。
“主公中秋回京,我們提前做好準備。至于春和殿那個賤人,且讓她再得意幾日。中秋便是她的死期!”
翠香聞,立刻附和,腫脹的臉上擠出一絲扭曲的笑意。
“娘娘說的是!那賤人不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主公定會為娘娘掃清一切障礙!待娘娘順利誕下小皇子,這母儀天下的中宮之位,還不是娘娘您的囊中之物?”
云嬪聽著,心口盤踞多日的陰霾,仿佛真的被“主公回京”這四個字驅散了幾分。
她望向窗外,眼中重新燃起扭曲的野心和期待。
此時,春和殿內,暖香浮動。
太后身邊的劉嬤嬤領著兩名低眉順眼的宮女,捧著一座雕工精美、鑲嵌著翠玉和琺瑯的如意屏扇,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
“嘉嬪娘娘金安。”
劉嬤嬤恭敬行禮,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太后娘娘惦念著您身懷龍裔,辛苦萬分,特命老奴將這柄如意屏扇送來,置于殿中,取個‘吉祥如意、屏退煩擾’的好兆頭,愿娘娘和腹中龍嗣都平平安安。”
邢煙面上帶著溫婉得體的淺笑,心中卻瞬間警鈴微動。
這屏扇貴重,卻來得突兀。
太后此舉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難道是想借她的手撈出冷宮里的周欣萍?
“臣妾謝太后娘娘恩典隆恩,太后慈心,臣妾感激不盡。”
邢煙起身,姿態恭謹地謝恩。
劉嬤嬤隨著邢煙轉入內殿稍坐,借著宮女擺放屏扇的間隙,她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
“娘娘,懷王中秋就要回京了。”
她觀察著邢煙的神色,繼續道,“太后娘娘是想讓您來操持今年的中秋宮宴。等闔家團圓、其樂融融之時,由您懇求皇上開恩,放欣萍小姐出冷宮!”
劉嬤嬤說明了緣由,渾濁的老眼里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提醒。
“娘娘您如今懷著龍胎,最是金貴辛苦,這等勞心費力的繁瑣差事您可千萬要思量周全,尋個穩妥的法子推了才是,莫要累著了自己。”
邢煙靜靜地聽著,面上依舊是那副溫順柔和的模樣。
然而,在劉嬤嬤話音落下的瞬間,她低垂的眼睫下,一絲精光飛快掠過。
唇角,極細微地向上牽起,勾出一抹轉瞬即逝、意味深長的淺笑。
推掉?
她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太久。
這哪里是麻煩?分明是天賜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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