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熹微的晨光剛剛驅散宮墻上的薄霧,青嵐居的寧靜便被一陣急促而充滿戾氣的腳步聲踏碎。
周欣萍一身華服,裙裾帶風,氣勢洶洶地闖至殿前。
她眉梢高挑,眼底燃著妒火,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人未至,尖利刻薄的嗓音已穿透厚重的殿門簾幕。
“嘉貴人!好大的臉面!皇上是六宮之主,不是你青嵐居的私物!你憑什么獨占圣駕?”
話音未落,她已伸手欲掀簾。
暖帳內,邢煙擁著錦衾,迅速對寶珠耳語幾句。
寶珠會意,立刻快步搶出,躬身擋在簾前,聲音恭敬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疏離。
“周貴人安好。您這話……奴婢愚鈍,不知從何說起?”
“啪——!”
一聲脆響驟然炸開!
周欣萍揚手,毫不留情地給了寶珠一記狠辣的耳光。
“下賤東西!主子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她厲聲呵斥,眼中盡是輕蔑與怒火,一把搡開踉蹌的寶珠,徑直撞入內殿。
帳幔低垂,邢煙仍蜷在錦被之中,只露出一張素凈的臉,帶著恰到好處的慵懶與一絲被驚擾的茫然。
“周貴人?這大清早的火氣怎的如此之盛?”
她聲音微啞,明知故問。
周欣萍的怒火被這無辜的姿態徹底點燃,纖指幾乎戳到邢煙鼻尖,聲音因妒恨而尖銳顫抖。
“少給我裝糊涂!說!皇上昨夜是不是歇在你這里了?”
邢煙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
對方來者不善,她早有綢繆。
“皇上昨晚確曾駕臨。”
她坦然承認,隨即話鋒一轉,帶著幾分寬慰似的。
“不過,皇上心念妹妹初入宮闈,特意明稍后便要去妹妹處探望,是以并未久留。妹妹若存疑,不妨問問當值的宮人。”
話音甫落,侍立一旁的夏至立刻躬身,聲音清晰平穩。
“回周貴人,奴婢親耳聽見皇上臨走時如是吩咐。”
春分亦緊隨其后,語氣篤定:“奴婢也聽見了,皇上確有此意。”
眾口一詞,周欣萍滿腔的質疑與委屈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
她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漲紫。
她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嫡女,入宮前便篤信憑家世和太后的支持,必能獨占鰲頭,成為帝王心尖寵。
豈料這入宮第一夜,皇上金口玉要去她處,卻杳無音訊,讓她成了闔宮暗笑的話柄!
她喉頭滾動,卻發不出半個反駁的字,一股濁氣堵在胸口,無處宣泄,最終化作一聲悶哼,重重跌坐在近旁的繡墩上,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邢煙示意春分上前服侍起身,慢條斯理地系著衣帶,溫聲勸慰,字字卻如軟針。
“皇上日理萬機,朝政繁重,偶有耽擱也是常情。妹妹青春正好,還需沉得住氣,方是長久之道。”
這沉住氣三字,在周欣萍聽來無異于最惡毒的嘲諷。
她霍然起身,狠狠剜了邢煙一眼,連基本的禮數都拋卻腦后,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幾乎是沖出了青嵐居。
殿內重歸寂靜。
人一走,小鄧子便貓著腰閃進來,低聲道:“小主放心,慈寧宮那邊,劉嬤嬤已然知曉,該遞的話兒一句不少。”
邢煙這才將強忍委屈的寶珠喚至榻前。
她取過案頭一只小巧的白玉藥盒,指尖蘸了冰涼的藥膏,極其輕柔地涂抹在寶珠紅腫的頰上。
“小主,奴婢沒事,不疼的。”
寶珠吸著氣,小聲說。
邢煙面上依舊沉靜如水,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掠過一絲淬骨的寒意。
她動作未停,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如冰凌碎裂。
“這一掌,我記下了。她周欣萍,必要為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