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好了,太后娘娘要見您!”
寶珠煞白著一張臉,跌跌撞撞闖入內室,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
邢煙擱下手中的書卷,嘴角緩緩牽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絲了然于胸的冷意。
云嬪的動作真是快啊,只是沒想到她這次搬來的救兵竟然是太后!
有趣!
“慌什么。”
邢煙的聲音平穩得如同無風的湖面。
她掀開錦被,從容起身,“天塌不下來。”
寶珠見她鎮定,勉強壓下心頭驚惶,連忙上前伺候她洗漱。
“劉嬤嬤已經在殿外候了好一陣了!說是太后催得急,奴婢瞧著那臉色……”
寶珠的話未說完,意思卻已分明。
劉嬤嬤是太后最親近的人,代表的是太后的態度。
可即便如此,邢煙依舊不緊不慢,任由寶珠為她綰發凈面,動作優雅而舒緩。
“既然已經等了好一陣,那便讓她再等上一等吧。”
她對著銅鏡,看著鏡中那張清麗卻略顯蒼白的面容,語氣平淡無波。
她甚至慢條斯理地用完了早膳,每一口都細細咀嚼,仿佛在品味即將到來的風暴。
待一切收拾妥當,她立于鏡前,最后審視自己。
素面朝天,未施粉黛,烏發僅用一根素銀簪松松挽住,身上是最尋常不過的素色宮裝。
她如今無位無份,一個普通女子的姿態最是妥帖。
然而,臨出門前,她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的光,伸手探入衣襟,取出那枚小巧玲瓏、色澤溫潤的木魚掛飾,將它鄭重其事地懸在了頸間。
尋常女子不戴珠翠,戴點這樣的小玩意兒,總不為過吧?
既入慈寧宮,她也想借這條小木魚投石問路一番,萬一有收獲呢?
邢煙踏出門檻前,低聲吩咐,“寶珠,太后宣召我往慈寧宮的事,務必讓皇上知曉。”
她的目光清亮而篤定。
寶珠雖不明其深意,但見邢煙如此鎮定自若,心頭也莫名安穩了幾分,重重點頭。
“小姐放心,奴婢定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
推開殿門,劉嬤嬤果然在廊下焦灼地踱步,額角似有薄汗。
邢煙蓮步輕移,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迎上前,屈膝福了一禮。
“劉嬤嬤,勞您久候,實在對不住。”
她的姿態謙恭溫婉,一如初見。
劉嬤嬤心頭火氣正待發作,目光卻猛地被邢煙頸間那抹溫潤的色澤攫住。
那枚小木魚!
她渾濁的老眼瞬間睜大,像是被釘住了一般,死死地盯著那物件,連呼吸都凝滯了。
“胡姑娘……”
劉嬤嬤的聲音干澀發緊,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能否將您頸上掛著的小木魚,給老奴瞧上一眼?”
邢煙依,輕輕摘下木魚,雙手捧著遞到劉嬤嬤面前。
劉嬤嬤卻不敢伸手去接,只是就著邢煙的手,俯身湊近,貪婪而仔細地端詳著那木魚上的每一道紋路,每一個細微的磨損痕跡。
不過頃刻間,她布滿皺紋的眼眶驟然泛紅,渾濁的淚水迅速蓄滿,情緒如驚濤駭浪般在她蒼老的身軀里沖撞。
她死死咬著牙關,強忍著不讓那淚水滾落,只有嘴唇劇烈地哆嗦著,泄露著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激動。
邢煙靜靜地看著,心中再無半分疑慮。
果然,她也是淑太貴妃身邊的舊人。
“劉嬤嬤,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
邢煙的聲音溫和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安撫,她主動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劉嬤嬤那只冰涼而布滿褶皺的手。
無需語,一切心照不宣。
那只緊握的手,傳遞著無聲的確認與慰藉。
從養心殿通往慈寧宮的路,在今日顯得格外漫長而寂靜。
宮墻高聳,投下濃重的陰影。
唯有兩人輕緩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響。
良久,劉嬤嬤才從巨大的情緒波動中稍稍平復,聲音低沉沙啞地問:“她……可還安好?”
邢煙目視前方,神情淡然,話語卻清晰傳入劉嬤嬤耳中。
“一切都好。只是時常掛念舊人。”
點到即止,卻飽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