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這方被世人徹底遺忘的角落,腐朽的氣息濃得化不開,混雜著塵土、霉爛和某種難以喻的酸臭。
目光所及,斷壁殘垣間,鬼影幢幢。
墻角蜷縮著人形的暗影,老樹虬結的枝干后露出半張污穢的臉孔,甚至低矮的欄桿底下,也匍匐著蠕動的不明物。
她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得幾乎與抹布無異,長期的非人折磨早已模糊了她們作為“人”的輪廓,更像一群在絕望中異化的、只會發出窸窣聲響的活物。
邢煙雨寶珠走進來,步履平穩,沒有被推搡的狼狽,臉上更是沒有新入冷宮者慣有的涕淚橫流,甚至連一絲絕望的灰敗也尋不見。
踏入這片荒蕪死地,邢煙只是微微抬眸,冷靜地掃視著這方煉獄,目光沉靜得如同深潭寒水;而寶珠則緊繃著身體,銳利的眼神像刀子般刮過那些詭異的影子。
這份異乎尋常的鎮定,在瘋婦們混沌的意識里,激起了病態的好奇。
“嗬……好……好美的人兒啊……”
一聲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又似夜梟啼哭的嘶啞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幽幽飄出。
緊接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如同潮水般蔓延開來。
那些原本躲藏的“影子”們,如同被驚動的腐土下的蟲豸,稀稀落落地顯出身形,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癡傻或貪婪的目光,緩緩地、卻又目標明確地向邢煙和寶珠圍攏過來。
空氣里彌漫著不祥的躁動。
“小姐當心!”
寶珠一聲低喝,身形如電,瞬間橫擋在邢煙身前。
她雙拳緊握,膝蓋微曲,擺開了久未施展的格斗架勢,周身肌肉賁張,散發出猛獸般的威懾力。
她目光灼灼,緊盯著每一個靠近的瘋婦,心中暗忖:想不到在這活死人墓,竟要先拿這群魑魅魍魎活動筋骨!
邢煙依舊從容,只是不動聲色地后退一步,將主戰場交給寶珠。
她冰冷的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那些渾濁、癲狂或空洞的眼睛。
這些女人,或老或少,不知在這人間地獄被囚禁了多少個寒暑,絕望早已蝕空了她們的神智,將她們扭曲成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美人兒~”
一個嘴角流涎、眼神渾濁的老婦,對寶珠的威懾視若無睹,伸出枯枝般、指甲縫里滿是黑泥的臟手,直直朝寶珠的臉抓來!
寶珠眼神一厲,毫不猶豫,閃電般抬腳踹出!
“寶珠,莫傷她們性命。”
邢煙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
得了指令,寶珠下手極有分寸。
她如同虎入羊群,身形靈動,拳腳并用,專挑肩、腿等非致命處招呼。
這些瘋婦早已被折磨得形銷骨立,精神渙散,哪里經得起寶珠這般訓練有素的擊打?
不過片刻工夫,方才還蠢蠢欲動的三十一個身影,已歪歪斜斜地倒了一地,呻吟聲、怪笑聲、嗚咽聲交織成一片,場面宛如修羅鬼蜮。
“還有誰想上來試試?”
寶珠收勢,一聲厲喝如驚雷炸響,震得破敗的宮墻簌簌落灰。
地上蜷縮的軀體痛苦地扭動著,有的捂著臉嗚嗚哭泣,有的卻咯咯怪笑,甚至有人伸出污黑的手指向寶珠,癡傻地叫嚷:“來呀……打我呀……再打我呀……”
這癲狂的景象,令人頭皮發麻。
不多時,送飯的鐵門小窗“哐當”一聲被拉開。
一些發黑發硬、爬著可疑霉斑的饅頭被粗暴地扔了進來,滾落在塵土里。
霎時間,地上那些剛剛還哀嚎呻吟的瘋婦們,眼中爆發出餓狼般的綠光!
她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手腳并用地撲向那些骯臟的食物。
瘋狂地搶奪、撕咬,將發霉的饅頭連同泥土一起囫圇塞進嘴里,發出野獸般的吞咽聲。
“小姐……”
寶珠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胃里一陣翻攪,臉色難看得像霜打的苦瓜。
冷宮的殘酷,遠超她們最壞的想象。
邢煙卻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目光沉靜如水。
“一頓不吃,餓不死人。先看看,這地方究竟是個什么章程。”
她語氣里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仿佛眼前并非絕境,而是一盤需要破解的棋局。
寶珠強忍著心酸,默默跟在邢煙身后。
看著這滿目瘡痍、連飛鳥都不屑落腳的死地,眼淚終于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下來。
“這……這鬼地方,人怎么活得下去啊!”
邢煙腳步未停,唇邊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近乎無畏的笑意。
“既來之,則安之。她們能熬下來,我們,也能。”
她徑直走向角落一間最為破敗、屋頂都塌了半邊的廂房。
沒有絲毫猶豫,邢煙利落地挽起寬大的衣袖,露出白皙卻并不嬌弱的手臂,彎腰就去拾掇地上散落的朽木和瓦礫。
“小姐!使不得!這種粗活臟活讓奴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