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北慶一年一度的花朝節。
按照慣例,天子會在這一日偕后宮嬪妃一起祭花神、游春踏青。
祭祀在太廟舉行,所有人須在寅時趕到。
那一日,邢煙特意起了個大早。
天色未明,空氣里彌漫著寒氣,她便與寶珠出了門。
青嵐居離太廟很遠,邢煙一路走得急,倒不覺得冷。
趕到時,白玉祭壇早已備好。
導引女官上前,引著邢煙按照品階站定。
她是新入宮的答應,只能位于祭祀隊伍的末端。
祭壇上,青煙繚繞,十二位花神牌位立于高高的神龕之上,牌位前供奉著各色時鮮花果,姹紫嫣紅,鮮嫩欲滴。
空氣里彌漫著沉水香燃燒的氣息,莊重而悠遠。
眾人靜默等候,氣氛很是肅穆。
“吉時到!”禮官高呼一聲。
禮樂聲起,穆玄澈便率領眾人朝祭壇走去。
他身著玄色十二章文袞服,頭戴十二旒冕冠,率先登上祭壇。
他身姿挺拔,面容在旒珠的掩映下看不真切,唯有一股沉凝如山的威儀自然流瀉,令壇下所有目光都本能地低垂下去。
冗長而莊嚴的祭文在禮官淳厚悠長的吟誦中回蕩,宣告著對花神的敬意與祈愿。
眾嬪妃跪于蒲團,依禮叩拜。
祭文吟誦結束后,就輪到獻花禮了。
按照北慶的規定,獻花禮應該由皇后來擔任,不過因為中宮一直空缺的緣故,這些年穆玄澈便指定由云嬪代獻。
今年情況特殊,云嬪禁足,這一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便落在了純嬪的身上。
她在眾人矚目中,儀態萬方地捧起一束象征富貴榮華的魏紫牡丹,款步上前,供奉在代表四月牡丹神的神位前。
她剛放下手中花束,幾只輕盈的彩蝶,不知從何處飛來,竟無視祭壇的莊嚴肅穆,無視繚繞的香煙,蹁躚著、執著地圍著純嬪飛舞。
祭壇上下,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目光都凝固在這一幕奇景上。
禮樂停了,誦經聲停了,連風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花神顯靈啦!”
“這是花神眷顧純嬪的吉兆!純嬪娘娘得此殊榮,實乃我北慶后宮之福。”
人群里,不知道是誰帶著刻意的激動和贊嘆叫了一嗓子。
而后,附和聲起,此起彼伏。
邢煙夾在人群最后,卻在抬頭一瞬間,觸碰到無數復雜的眼眸。
驚疑、羨慕、嫉妒……種種情緒在那些眼睛里翻涌。
樹大招風。
放眼這北慶后宮,除了不得寵的那幾個高位嬪妃,余下眾人里,唯有純嬪圣寵最濃。
她不過是入宮新人,短短一個多月就取代了云嬪的位置。
莊嚴肅穆的氣氛里夾雜著一絲怪異,人心攥動,有人開始蠢蠢欲動了。
壇下看似平靜卻暗潮涌動,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醞釀,而且直指純嬪,但她卻渾然不知。
她沉浸在這份榮耀里,微微側著頭,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神眷驚住了。
獻完花,她緩緩退下祭壇。
那幾只彩蝶竟也戀戀不舍地跟了她一小段,才在宮人驚疑的驅趕下翩然飛散。
祭祀終于結束,接下來是踏青游春,地點設在御苑深處的一片臨湖綠林。
花紅柳綠,山清水秀,風景美不勝收。
穆玄澈負手走在最前面,他心情似乎頗佳,不時駐足欣賞枝頭開得最盛的幾簇紅花。
純嬪伴在君側,笑語晏晏。
此時沒了祭祀的肅穆氣氛,嬪妃們都放松了下來,一邊走著,一邊有意無意地聊著。
“想不到純嬪年紀輕輕,爭寵倒是挺有手段的!祭祀花神這種事兒她已經搶了風頭,竟然還自導自演出什么花神眷顧這種把戲!”
“她要是沒手段,能一入宮就搞定皇上嗎?你們不會忘了吧?云嬪可是因為她還在禁足呢!”
“花無百日紅,云嬪現在都被擠下神壇了,她又能得意多久?指不定她最后落個比云嬪更慘的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