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
他還有好多話想說。
可是他想傾訴的那個人不在了。
所有人都說她死了。
她是真的死了嗎。
好像他也恍惚了,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臆想一樣。
“大人,別在這兒睡。”
“大人醒醒!”
“先抬下去,輕點兒。”
“大人今兒又喝了不少酒。”
“還不是又想姜娘子了,沒想到咱大人也是個癡情的。”
周從顯做一個好長的夢。
他回家的時候,小院兒正亮著。
院子里是小骨頭和芙兒玩耍的聲音。
霜降和何媽媽兩人將院子里裝扮一新,門前的燈籠也換上了新的。
他心心念念的人正背對他,手里拿著一張“福”比劃著。
她的髻邊插著那只他在紫林園贏回來的赤金步搖,她的手腕上是他叫玉寶樓送來最時興的赤金手鐲。
時窈。
他叫出聲。
她緩緩轉身,臉上是淺淺的笑容,她的放在高高的隆起的肚子上。
世子,孩子今日又踢妾了。
他的眸底迸發出喜色,剛想往前走的時候。
突然,從屋頂竄出一條火龍。
生生將他擋在屋外。
爹爹救我。
世子救妾。
小院瞬間成了火場。
時窈!芙兒!
他想沖進去,可他的身后伸出無數只手將他拉了回來,讓他掙脫不開。
趙氏,兒啊,你死了為娘怎么辦!
國公爺,一房妾而已,死了便死了,黎家姑娘賢淑知禮,聘為正妻剛好。
周老太太,顯兒,積云是你表妹,你可不能不管!
陛下,周卿,天下未平。
這些人最后化成一根根繩索,將他綁了個結結實實!
最后將他越拉越遠。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院熊熊烈火,慘叫連連!
不!
“大人還在里面!”
“大人!大人快出來!著火了!快出來!”
周從顯恍恍惚惚地睜眼,入眼的卻是灼熱的火光。
“時窈!”他下意識喊了一句。
“大人!”
一個身影,頂著一床被子闖了進來。
季小滿看到大人的那一刻,眼淚都快下來了。
“大人你還活著,太好了!有人放煙花放上來,點燃了!”
這是城墻頭上一間備守小屋,正門口的大梁塌了下來,堵了個嚴嚴實實。
后窗就是高達十幾米的城墻!
周從顯抬腳踹開窗子,直接摟著季小滿的胳膊飛了下去。
中間沒有借力點,直接掉下去,兩人只能砸成肉餅。
他只能咬著牙猛地一蹬身后的城墻,直接朝著城外的金明湖扎了進去。
“大人!”
他和季小滿被撈起來的時候,季小滿渾身發著抖,“我、我還以為、要死了呢……”
周從顯望著城墻上的火光,唇角抿緊。
這時城外一匹快馬奔馳而來,遠遠能看見那人背后一面“驛”字的小旗。
“禹州定縣急報!”
周從顯接過急報。
他看到封面上的字,瞳孔一縮。
是魏尋的字!
他寫的內容十分簡短,禹州境內有黑虎軍的蹤跡,成王借機大量屯糧!
最后最后一句。
姜時窈未死,時為,禹州姚氏商行姚十三姚娘子。
姚十三……
那個面紗遮臉,那個狐貍面具。
他的指尖發白,發絲的水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信紙上,洇濕了那個姚字。
一人一騎從京城疾馳離去。
周從顯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一驛站換一匹馬。
驛站的驛官忍不住道,“大人,您這么騎,別說馬受不了,您也受不了……”
他卻什么也聽不見一樣。
換馬就走。
連日馳騁。
他的心里憋著一團氣,苦苦地支撐他到禹州。
他到的時候,還有三日到元宵。
還是一個闔家團圓的日子。
長長的街道上都是喜慶的燈籠。
還不到元宵,街上已經剛開始熱鬧。
他一身地孤寂風霜,突兀地闖入這熱鬧的畫卷。
“阿娘,我要小兔子燈籠!”
小姑娘指著小攤兒前蹦蹦跳跳地想要小燈籠。
“不行,你昨兒已經買了。”
那個他心心念念魂牽夢繞的身影,滿臉溫柔地看著面前的女兒。
“時窈……”
周從顯的聲音啞得幾乎沒有了聲音。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他的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只燒毀的金鐲。
芙兒小嘴一嘟,隨后朝著身后的人依偎過去。
“爹爹,給我買小兔子燈籠。”
“好,買。”蕭恕滿眼地笑意,高大的身軀似乎籠罩著娘倆。
那一幅美好的畫卷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芙兒,叫、叫他什么……
周從顯的腦子突然“轟”地一聲炸開。
天地間好像都沒有了聲音。
心口支撐他的那一口氣,終是承受不住。
從口中噴涌而出。
漫天紅梅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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