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還挺狠,可惜屁用沒有。”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狄戎的攻勢受挫,軍城像塊啃不動的硬骨頭,讓士兵們久戰疲敝,士氣低迷。
糧草補給也開始出現問題,饑餓折磨著所有人的意志。這時,再聽到那風中隱隱約約的“斷脊梁”“疼死啦””,感覺就截然不同了。
那聲音像是不知疲倦的魔咒,鉆進耳朵里,撩撥著本就脆弱的神經。
“斷脊梁……媽的,聽著真晦氣!”
“整天嗷嗚嗷嗚的,叫得人心煩!”
一種煩躁不安的情緒,如同瘟疫般在底層士兵中悄然蔓延。
這童謠成了一種心理暗示,不斷提醒著他們戰爭的艱難和潛在的危險。
終于,這歌聲不可避免地傳到了中軍大帳,落在了阿史那的耳中。
此刻的阿史那,正因為前線進攻再次受挫,糧道又屢遭謝云景騷擾而怒火中燒。
他開始疑神疑鬼,看誰都像內奸。
當他聽到親衛吞吞吐吐地學唱出那幾句童謠,尤其是那無比刺耳的“斷脊梁”三個字時,他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斷……脊……梁?”阿史那緩緩重復著這三個字、
脊梁是支撐之骨,斷脊梁?這不就是在詛咒他這位大汗一敗涂地,不得好死?
還是……在暗示軍中有人背叛,抽走了他的“支撐”,要讓他這棵大樹倒下?
他猛地一拍案幾,“這童謠從何而來?為何能反復地傳入我軍中,還日夜不絕?”
帳內將領噤若寒蟬。
阿史那眼神兇戾地掃過眾人:“若非有人暗中教唆,一群無知孩童,怎能編出如此惡毒精準之詞?一定是有內應傳遞消息,甚至暗中指引,這分明是軍城奸細的攻心之計,想要亂我軍心,壞我士氣!”
他越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定然有奸細混入了大營。而且地位不低,否則怎能如此了解他的心思,用詞如此毒辣?
“查!給本王徹查!”阿史那發出咆哮,“最近有誰靠近過緩沖區?有誰與中原人有過接觸?有誰行為異常,論出格?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一場毫無根據的內部清洗,驟然在狄戎大營中展開。
阿史那的多疑和暴戾在此刻暴露無遺。
幾名曾奉命前去與軍城交涉的低級軍官,被嚴刑拷打,逼問是否暗中通敵。
一名只因在喝酒取暖時抱怨了幾句戰事艱難的百夫長,被同帳之人告發,立刻被拿下,打得奄奄一息。
可嚴刑拷打之后,也沒問出什么真正的奸細證據。
但在阿史那的狂怒和猜忌下,證據根本不重要。他需要的是殺人立威,是用鮮血來震懾那被童謠撩撥的有些浮動的人心。
最終,兩名平日里就不太得他歡心的千夫長,被當成了平息可汗怒火,轉移內部矛盾的替罪羊,以通敵惑眾的罪名,被押到營前空地,當眾斬首。
鮮血噴濺,染紅了剛冒新芽的草地。兩顆頭顱被挑在高桿之上,死不瞑目。
整個狄戎大營,瞬間被恐怖的寂靜所籠罩。人人自危,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將領們不敢再輕易諫,生怕一不慎惹來殺身之禍。士兵們不敢再隨意交談,更不敢流露絲毫消極情緒,彼此之間充滿了猜忌和警惕。
原本只是被童謠攪得有些低落的士氣,此刻徹底被恐懼和壓抑所取代。
阿史那用最血腥的手段,暫時壓制了營中表面的騷動,卻親手斬斷了軍隊最寶貴的凝聚力。
他絕不會想到,這場導致他自斷臂膀的風波,其源頭,竟真的只是一個叫小阿紫的小女孩,在某個午后,于沙地上無聊時,哼唱的幾句稚氣的童謠。
稚嫩童謠,卻能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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