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在橘城縱橫交錯的街道上穿行,最終停在了一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紅磚家屬樓前。
這是南湖省第一機械廠的家屬區。
樓房雖舊,但窗明幾凈,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飯菜香和一股若有似無的機器潤滑油的味道,獨屬于這個工業時代的生活氣息。
陸向東停好車,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深吸一口氣,才轉頭看向姜芷。
他的眼神里,竟帶著一絲忐忑。
“到了,我爹娘就住三樓。”
姜芷看著他這副樣子,心里有些想笑。
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面對窮兇極惡的罪犯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然緊張得像個即將接受長官檢閱的新兵。
她點了點頭。
拎起買好的東西,率先下了車。
陸向東趕緊跟上,幾步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從她手里接過所有東西,大步走在前面帶路。
樓道里光線有些昏暗,回蕩著兩人沉穩的腳步聲。
走到三樓一扇刷著綠漆的木門前,陸向東又停頓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領子,才抬手敲了敲門。
“誰啊?”里面傳來一個溫和的女聲。
“娘,是我,向東。”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個系著圍裙,頭發微微有些花白的女人出現在門口。
她看到陸向東,眼睛瞬間就亮了。
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就越過高大的兒子,落在了他身后那個清秀安靜的姑娘身上。
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姜芷,眼里沒有挑剔,全是純粹的好奇和善意。
姜芷長得干凈,氣質清冷,一雙杏眼黑白分明,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阿姨好,我叫姜芷。”
姜芷微微點頭,禮數周到,不卑不亢。
“哎呀!你們終于回來啦!你就是小芷!”
陸向東的母親陳淑萍臉上立刻笑成了一朵花,熱情地一把拉住姜芷的手。
“快進來快進來!向東這孩子,在信里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我早就想見見你了!快,外面冷,趕緊進屋!”
陳淑萍的熱情,瞬間沖淡了姜芷心中那點初次見面的拘謹。
屋子寬敞,是標準的三室一廳,收拾得一塵不染,窗臺上的幾盆君子蘭長得油綠喜人。
客廳的桌上擺著書和幾張畫滿了精密線條的機械圖紙,空氣里有淡淡的墨水味。
一個戴著老花鏡,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邊研究圖紙,聽到動靜,他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那雙鏡片后的眼睛,透著一股老技術員特有的嚴謹與挑剔,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姜芷。
“爹,這是姜芷。”陸向東介紹道。
“叔叔好。”姜芷再次問好。
陸友華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目光卻沒有離開姜芷。
他是個老派的知識分子,也是個嚴父,對自己兒子的婚事,看得比什么都重。
“爹,這是姜芷給您和娘買的。”
陸向東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
陳淑萍嗔怪地拍了兒子一下:“來就來,還買什么東西,太見外了!小芷,你別理他,快坐,就把這當自己家。”
她熱情地拉著姜芷在沙發上坐下,又去倒了杯熱騰騰的麥乳精塞到她手里。
“喝點熱的暖暖身子。你這孩子,看著太瘦了,得多補補。”
姜芷捧著溫暖的杯子,感受著這份不含任何雜質的善意,心里某個地方,悄然軟化了。
“老陸,你別一天到晚板著個臉,把孩子都嚇著了。”
陳淑萍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
陸友華沒理她,目光落在姜芷帶來的藥材包上,隨口問了一句:
“向東在信里,把你的醫術說得神乎其神。”
“這包藥材,就是給我們的?”
“只是些溫補的藥材。”
姜芷不疾不徐地回答,“我給叔叔阿姨配了副藥膳方子,用來調理身體。”
陸友華又“嗯”了一聲,低頭看圖紙,下意識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姜芷的目光落在他緊鎖的眉心和按壓太陽穴的手指上,平靜開口。
“叔叔是高級工程師吧?”
“長期伏案繪圖,用眼過度,頸椎的壓力也大,所以時常會頭痛。”
“尤其是在陰雨天,后頸會覺得僵硬酸沉。”
陸友華揉捏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抬起頭,眼神有些驚訝。
這姑娘,只是看了一眼,就把他這折磨了十幾年的老毛病,連癥狀帶誘因,說了個明明白白!
比醫院那些大夫說得還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