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算了吧,您用筆桿子的人,去拎著劍殺人,著實有傷文雅。”
“是啊,先生,稅監衙門里都是些兇悍的畜生,他們欺壓百姓慣了,手底下總歸有些惡奴,萬一傷著您,我們家大人也沒法跟鎮長大人交差啊。”
“怎么可能傷得到我,你們或許不知道,早年咱們蘭陵縣有個用斧頭,專門切惡霸的通緝犯,朝廷還通緝了許久,那個人便是我。”李善德得意一笑,似乎在回味什么了不起的過往。
“怪斧老太婆?”有人忽然驚愕地說出了這個極其不雅的綽號,“我崇拜了很久,專門為窮苦百姓替天行道的怪斧老太婆,是個男的?”
“我也聽說過,就是三五年前的事兒,說有些惡霸欺負老百姓,當時有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專門懲治惡霸,先喬裝打扮跟那些惡霸拉進關系,然后晚上一斧頭剁了腦袋。當時惡霸風聲鶴唳,官府也專門通緝,可就是找不到人。”
宋文啟也頗為震驚,他很難將眼前這個文弱的幕僚,跟女裝大佬聯系起來。
尤其是趙龍舉,更是忍不住喃喃自語道,“我就說么,李先生這么愛民如子的人,怎么可能沒有一段輝煌的往事?”
而看著眼前眾人震驚的表情,甚至繪聲繪色的開始描述,他是怎么引誘那些惡霸的時候,李善德也有些尷尬起來,一直用眼睛盯著宋文啟瞧。
“義父,要不就讓善德叔跟著吧。”就在此時,姚大猛忽然開口道,“他老人家平日里雖然在鎮長的衙門辦差,但跟咱們關系終究不錯,而且也是熱心腸,呵護百姓的人,您不總是說志同道合......”
這孩子還是太單純了。
宋文啟心里暗道,但嘴上卻絲毫不顯,“善德兄,像是這種高風險的事情,未必是人多就好。主打的就是一擊致命,然后趕緊跑路.....你已經多年不舞刀弄槍了,萬一出點差錯,被人認出來,還要牽連家族。”
宋文啟一開口,幾乎掐斷了李善德跟著湊熱鬧的路。
但是他的反應也很出人意料,雖然有些失望,但失望之余,還有些釋然。
宋文啟明白,他之所以要跟著,一來是怕自己心生忌諱,二來是胸腔里的血液燃燒,被曾經年少的自己鼓舞了。
可說到底,這位先生,也娶妻生子多年,有了家庭的桎梏。
當然,跟家族的牽連也深,不是能那么容易放得下的。
不過,他這一番話說出來,又拿著武器愿意跟著上陣,這就意味著他真心拿宋文啟他們這幫人當兄弟,愿意長期交往下去。
宋文啟對著李善德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壓低了聲音,“不讓你去舞槍弄棒,但有你更擅長的事情去做。”
“這里有一份名冊,是縣令大人給的,你只需要這般這般,搖唇鼓舌,把大餅畫得香香的,便可以了,明白了嗎?”
宋文啟的話音落下,李善德眸子里閃過一道精光。
恍惚間,他竟然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沖動。
他連忙道,“文啟,你這是在下一盤大旗啊。”
宋文啟笑道,“你不是總是說,一個鎮長的幕僚委屈你了么?這一次之后,一個縣令大人的首席師爺,可就跑不了了。”
李善德抓著宋文啟的手,死死的不肯松開,“文啟,我.......”
宋文啟拍了拍他的肩膀,淡聲道,“本來是準備讓文強去的,但是他太小,沒經歷過什么風浪,既然你站出來了,這個機會就讓給你。為了百姓,為了你自己,請盡力而為。”
李善德松開手,正冠,對宋文啟行大禮,慨然道,“必不負所托。”
安置好了李善德,宋文啟的目光投向另一側。
此時,趙龍舉的幾個同窗已經集結完畢。
“是不是事到臨頭,大家有些怕了?”趙龍舉走在被他召喚來的幾個學子身上,這些學子都跟他關系不錯,自幼熟悉弓馬武藝,有一腔報國之志的。
宋文啟之所以同意他們跟隨,一來這些人真心愿意救助百姓,踐行圣人之。二來自己的隊伍,全都是大老粗,也缺乏一些讀書人的味道,第三點,則也是宋文啟一直苦惱的問題,那就是家里的孩子們,缺幾位合格的老師。
這些人若是隨著自己殺了人,就算是徹底綁上了宋家的戰車,自己會支持他們科舉,甚至為官。
相應的,有朝一日他們上了官場,自然而然地也會竭盡所能地照拂宋家。
這次殺人,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投降狀。
宋文啟嘴上不說,其實背地里已經做過研究,這些人包括趙龍舉在內,都是寒門出身,單純地靠自己,科舉很難有太大的前途。
所以才出門游學,希望有人能相中他們的才華,給予扶持,亦或是拜訪名師,增長學問。
見一干學子默不作聲,事到臨頭說不怕那是謊話。
而趙龍舉則毫不畏懼,仿佛一會兒要去殺雞一般簡單,主動上前幫著這些學子檢查武器裝備,并且不斷的鼓勵安慰,“你們不要覺得有多大的風險,之前巡檢大人去過那狗屁稅監衙門,對里面的布置一清二楚。”
“還有,這位稅監太監,最近拿了巡檢大人的丹藥,開始肆無忌憚起來,竟然敢跑到外面開勞什子無遮大會。”
“這反而給了咱們擒賊先擒王的機會,只要一刀先剁了這狗屁稅監太監,其他的爪牙,就是順水推舟的事兒。”
“到時候,殺了這幫狗賊,不僅可以給百姓出一口惡氣,也能讓朝廷震動,讓他們知道,底層的百姓,讓這些畜生壓迫成了什么樣子!”
“而我們,話說回來,不僅伸展了正義,也有機會在巡檢大人的幫襯下,一展心中所學。”
“我想我不說,大家心里也清楚,都是寒門出身,家里有點錢,都真的夠支撐我們科舉走到盡頭嗎?科舉不上榜,大家接下來做什么?但是巡檢大人不一樣,他有人脈,有資源,可以支持我們科舉,也能在我們科舉失意之后,安排事情去做。”
此一出,在場的宋氏族人也就罷了,那些追隨他而來的幾個書生,果然變得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