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雨村淡然道:“我的義女,豈容別的男人肆意拖拽?人是我殺的,你待如何?”
眾人都是一愣,賈雨村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狡詐善辯,口才過人,善于以理壓人。
此時忽然間變得霸氣十足,連理都懶得講了,一時間竟然讓所有人都有些茫然。
金陵知府咳嗽一聲,決定出面和稀泥了,而且覺得自己四六分的發型很合理,要繼續保持。
“薛公子,你誤買官眷,買賣無效,可從拐子處取回本銀,不知者并無罪過。
但賈大人已經當街明此女是他義女,你仍讓人下手搶奪,此行為就有些不妥了。”
薛蟠急了:“他忽然跳出來插一杠子,誰知道是真是假?難道我眼睜睜看著他把人帶走嗎?”
金陵知府笑道:“薛公子可以報官啊!府衙離你們又不遠,街上捕快也是有的。
可薛公子不肯經官,私自召集人手,進行毆斗,導致死傷,其實也確有其責啊。”
薛蟠哼了一聲:“就算如此,可他殺了人啊!殺人難道就無責了嗎?”
金陵知府正色道:“當然有責!賈大人,雖說你為保護義女,無奈出手,但出手未免太重!
須知人命關天,賈大人身負仙緣,更該謹慎行,豈能動輒殺人,著實不妥!”
賈雨村虛心低頭,表示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知府大人之有理。
知府左右看了一眼,拍了一下驚堂木:“此案案情已清,本官據大明律法宣判如下!
拐子七年前拐走官眷甄英蓮,七年后又將甄英蓮先嫁后賣,騙人錢財,罪大惡極!
著重打八十大板,收監關押,一年后流放軍前為苦役,終身不得釋放!
馮淵、薛蟠,二人皆受拐子蒙騙,一娶一買,為爭人發生爭執,實屬誤會,兩不相責。
因拐子非甄英蓮親人,故聘娶無效。因甄英蓮為官眷,無罪不可買賣,故買賣無效。
拐子所得銀錢,盡數歸還二人。甄英蓮為賈雨村義女,交由賈雨村收養。
薛蟠與賈雨村因誤會發生爭執,薛蟠聚眾圍毆賈雨村父女,賈雨村為自保護女,斗殺人命。
死者明知賈雨村為朝廷官員,甄英蓮為官眷,仍動手毆打,賈雨村殺之無罪。
但人命至重,不可輕忽。法雖無罪,情亦有虧。死者之死,乃薛蟠之命,賈雨村之刀。
故判薛蟠、賈雨村各出銀二百兩,安葬其身,撫恤其家,以化戾氣!”
薛蟠當然是不把二百兩銀子放在眼里的,但他窩著一肚子火,無處可發。
若是平時,金陵知府絕不敢如此斷案,但薛蟠也知道今日對手非比往常,卻也無可奈何。
當下扔下二百兩銀票在地上,哼了一聲,帶著眾人拂袖而去。
堂下圍觀的賈家和王家老宅的仆從們,早已目瞪口呆,想不到薛家就這么偃旗息鼓了。
這些人長期守在金陵老宅里,不但天高皇帝遠,連主子都遠,自己早把自己當成了半個主子。
加上金陵城里對四大家族的人都不敢招惹,他們養尊處優,漸漸以為天下不過如此。
就像村長家看門的狗,平時有人路過就大聲汪汪,嚇得人緊跑,無人敢惹,自以為自己是獸中之王。
結果有一天村長出事兒,這狗又沖著別人汪汪,結果被路人抄起棒子就打死了,到死也沒明白怎么回事。
這些人又不是官府中人,消息不算靈通,對賈雨村這樣新崛起的傳說還沒聽到過,自然也不畏懼。
所以今天薛蟠一招呼,這些家伙都跑出來助威,知道薛蟠出手大方,少不得還有些打賞。
既維護了四大家族之間的情誼,又能有銀子拿,還順便能享受霸凌別人的感覺,何樂而不為呢?
之前他們也不是沒遇到過有功夫能打的硬茬子,可那又如何?出來混,光能打有個屁用?
打得過你就打死你,打不過你就上官府,讓官府打你一頓板子,出來再接著打你。
如果還是打不過你,就再把你送進官府,一直打到你不敢反抗,抱頭挨錘為止!
可想不到今天遇到了這么硬的茬子,打架沒打過人家,到了官府也沒搬倒人家!
王家和賈家的人,帶著深重的挫敗感轉身也要離去,賈雨村卻喊了一聲。
“你們這里,誰是金鴛鴦的爹?”
眾人一愣,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兒驚疑地停住腳步,看著賈雨村,卻也不敢失禮。
“小人金彩,是金鴛鴦的父親。不知大人何以知道小女?”
賈雨村冷笑道:“你女兒在賈府老太太身邊好大面子,提攜的你兒子和你夫妻二人也得了臉。
倒退十年,你就能在賈府老宅里當這半個主子了?年近半百之人,尚且如此不知進退!
同樣是看家守府,史家人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哼哼,可惜了你有個好女兒了。”
說完也不再搭理金彩,沖金陵知府拱手為禮,帶著鐵奎和英蓮,身后跟著京營官兵,揚長而去。
金陵知府琢磨了一下,沖著還在堂下發愣的金彩笑了笑,這四大家族的守府人他都認識,只是地位畢竟不同,懶得搭理罷了。
今日這金彩既然被賈雨村罵了,也算是有了臉面,倒是有些與眾不同了。
金陵知府笑道:“你不知道此人是誰嗎?趕緊給你女兒寫封信問問吧。看來若不是你有個好女兒,只怕此番就要倒大霉了。”
說完也不再搭理他,轉頭欣賞地看著眉清目秀的門子:“平時看你小子機靈,果然不錯。
想不到你與賈雨村還有如此淵源,今后本官與賈雨村若有來往,還需你從中走動。
從本月起,你的月錢漲一倍。和你娘子搬到府衙后院來住吧,當心薛蟠找你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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