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都是淺宅小戶,土墻柴扉,一腳就能踹開的。賈雨村這院子好來也算個府,院門卻結實得多。
封新一腳猛踹,沒能踹開房門,反而把自己的腳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咒罵不止。
嬌杏心里亂跳,怒斥道:“封新,青天白日的,你要砸明火嗎?我家老爺是有官身的,你想坐牢嗎?”
封新坐在地上揉著腳,獰笑道:“賈雨村有官身,也得活著才算數。他已經死了,還有個屁的官身!”
嬌杏的腦袋嗡的一聲,腳下虛浮,差點摔倒。唬得封氏和丫鬟婆子一起來扶。
嬌杏緩了緩神,咬牙往門前走了兩步:“你亂嚼什么舌頭?竟敢咒我家老爺,等我家老爺回來……”
封新獰笑道:“他回不來了!縣城里都傳開了,賈雨村被水匪殺了,你現在已經是小寡婦兒了!”
其實那衙役并沒有說得這么肯定,只說很有可能,但封新自己已經腦補為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嬌杏心慌意亂,心里也已經信了七分。因為她知道,賈雨村若非出事兒了,封家也不敢如此囂張。
封肅畢竟年老經事,知道凡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道理。官府一天沒判定賈雨村死了,人還不能得罪得太死。
于是假惺惺的開口道:“嬌杏夫人,賈大人的事兒,我們也是道聽途說,倒也未必就是真的。
不過凡事無風不起浪啊。若是賈大人真出了三長兩短,只怕嬌杏夫人在這封家莊里,還需要老夫照應呢。
所以還請嬌杏夫人打開院門,將小女送出來。如此你我兩家不傷和氣,以后也好照應于你!”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有人情,又有威脅,又留有一些余地,顯然比兒子要高明多了。
封氏看嬌杏臉色煞白,方寸已亂,兒子也嚇得抱著嬌杏的腿不放,也不愿再連累嬌杏。
她本就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今日最后一搏,也是為了對得起甄士隱。事已至此,也無法抗衡。
便垂淚走到門前,想要打開院門走出去。剛一舉步,卻被嬌杏從身后一把拉住。
嬌杏咬牙說道:“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咱們都得當它是假的!咱們自己都當真了,別人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人都是得寸進尺的,他們今天能從這院子里把你搶走,明天就敢從院子里把我搶走。
與其如此,不如賭一把。官府一天不定老爺已死,這院子就還是府邸,他們敢闖,就有罪!”
封氏確實是沒主意的人,聽了父親和兄弟的話,覺得有理,如今聽了嬌杏的話,自然也覺得有理。
眼見僵持不下,老員外不樂意了:“兩年前你女兒值二百兩銀子。如今我等了兩年,都沒劃價兒!
要不是看你女兒跟過官紳,當過夫人,配得上我的氣質和身份,我二百兩銀子什么樣的買不著?
我是續弦,又不是納妾,這吉時馬上就過了!你們再不能把人送上轎,就給我退錢!”
封肅也急了,退錢是不可能退錢的,永遠都不可能退錢的!
何況剛才封氏扔了兩百兩銀子在家門口,被看熱鬧的哄搶了不少,雖然搶回來一些,但損失也在五十兩左右!
想到賈雨村一去杳無音信,想到兒子的之鑿鑿,想到二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封肅咬了咬牙!
“員外,你也看見了,今天這情形,我要把女兒送上你的花轎,可是要擔著很大的干系的!
而且為了你要娶小女一事,我今天還被人給搶了!這筆損失怎么算?得加錢!”
老員外想了想封氏的膚白貌美,氣質端莊,一股暖流直奔丹田而去,今天居然沒吃藥就行了!
因此老員外咬了咬牙:“好,那損失我補給你,再給你加五十兩銀子!但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吉時一過,我就抬轎走人!”
二百五十兩!封肅知道這已經是女兒的巔峰價格了,再不趕快逃頂套現,就再也沒機會解套了!
自古財帛動人心,封肅大喝一聲:“嬌杏,今天是你非要攪合我家之事,面子我給過你了!
現在馬上開門,把人交出來,彼此存些體面!否則我就讓人砸門跳墻了!”
嬌杏咬緊牙關,她知道,今天寧可讓封氏被搶走,也絕不能自己軟下去。眾所周知,自己軟了的,再想硬起來就很難了!
見門里沒動靜,封肅咬牙一揮手:“都給我上!不要傷人,把門弄開,把新娘子搶出來就好!”
封肅家的子侄們摩拳擦掌等了半天了,他們中頗有幾個和封新一樣的浪蕩子弟,形如潑皮。
封肅在本地有根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子侄眾多,替他辦事兒后也有些銀錢拿。
不管在家里還是在公司,誰說話好使,不一定取決于職位,而是取決于誰有權利給錢。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因此封新說話時這些人沒人肯動,但封肅一說話,他們立刻行動起來。
踹門的踹門,爬墻的爬墻,因為時間有限,只有一炷香的時間,所以攻勢也顯得格外兇猛。
嬌杏忍不住落下淚來,倒不是嚇的。而是這些人越囂張,就越證明賈雨村出事兒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院里四個女人加上一個兩歲半的孩子,加在一起也打過一個男子,堪稱是史上最弱戰隊。
因此當兩個封氏子弟翻墻而入,打開院門后,眾人一擁而入,毫無阻礙地去搶封氏。
跟來的媒婆兒也拿著大紅吉服,抓緊時間往封氏的身上套。幾個男人把想阻攔的嬌杏等人攔在身前。
一時間,封氏的掙扎聲,孩子的哭嚎聲,丫鬟婆子的咒罵聲,讓院子里亂成了一團。
封新一瘸一拐地穿過人群,盯著嬌杏,淫笑道:“嬌杏,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干脆再抬一頂花轎來。
只要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不會虧待你的。我娘子到現在也沒生兒子,賈雨村能把你扶正,我也能!”
嬌杏拿起桌上的茶壺,劈頭蓋臉地打過去,封新雖歪頭躲過了,卻被潑了一臉的茶水。
他大怒之下,想要動手,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冷冷的聲音。
“市井無賴,鄉野狂徒,光天化日,入室行兇。擅闖府邸,調戲官眷,這大康朝是沒王法了嗎?
來人,都給我抓起來,有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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